(作者:罗大伦
看来大家真的关心中医啊,感谢了!
这两天开会过程中感觉现在国外对中医的热情太高了,哈佛医学院的教授见天的来要交流,我们这边将脉象做出电子图来,昨天新加坡专家告诉我欧洲已经开始投入一千多万欧元来研究这些图(脉诊)了,让我吃惊不小。他们力请我们的人过去讲授中医,非常诚恳。但是话说的明白“你们过来教我们,你们不要看病,教会我们后,我们看。”这时德国人说的。
与会期间一同行在下面嘟囔了一句话让我吓了一跳:“没准以后中医的根儿就在国外了。”让人警醒。)
多说一句,我曾经遇到过一些正在考硕士博士的同学,他们经常向我抱怨,如何的难考,如何的落榜,考研咋就那么难呢?
我通常会看着他们的眼睛说,那是因为你还不够锐利。
如果你是因为找不到工作而考研,或者是为了毕业后工资高点而考研,那么你的原动力是很小的,这样的人任何的事情都可能使得他分心,任何的挫折都可能让他放弃努力。
可是,如果你有足够的境界和理想,你是为了达到这个领域的至高境界而读,是为了成为这个领域的最高手而读,则任何事情都不会使你分心,你会全身心地投入到学习中,你的学业会在痛快中狂飙猛进!
别人付出七分努力已经觉得很痛苦了。
你会付出二百分的努力还觉得不过瘾。
这样的人势在必夺,无人与其争锋!在中国的古代,一般的小病小灾人们是不大害怕的,真正让人害怕的,是大规模流行的瘟疫。
由于古人的卫生条件有限,比如大家的饮水往往来自河水或者是公用的井水,食品的卫生和垃圾的排放都存在着比较大的问题。所以往往瘟疫一旦来临,则会横扫大地,导致成千上万的人家被感染,出现千里横尸骨,户户有亡人的景象。(作者:维肝有癌
让我们回到故事里吧。
张元素面对着这个年轻人,心里逐渐地亮了起来:这个人终于出现了。
已经等了很久了,一个愿力大到可以传授学问的年轻人。
本来他还想问些“学医是很苦的有思想准备吗”之类的问题。
可是,此刻他突然觉得一切都是多余的。
于是他只说了五个字:明天开始吧。
山顶。
两个人站着。
视野辽远。
秋风吹动他们的衣摆,不停地抖动。
张元素开始了他授徒的第一课。
张元素老师:学习医学的第一步,要体会大自然的规律,人是活在自然之中的,大自然里面的种种变化对人体都有影响啊。
李东垣凝视远方,认真地听着。
张元素老师:大自然中的风、寒、热(如今言暑)、湿、燥、火,这是大自然中的六种气啊,这六种气,在正常的时候是随着季节的变化而出现的,但是,当人体的状态失常的时候,或者天气反常的时候,这六种气就变成了让人患病的原因,我们称之为六气。
李东垣:难道说,每次诊病的时候都要考虑大自然的状况?
张元素老师:是啊,不要胳膊痛就只看胳膊,做为一个真正的医生,要想到什么季节患上的病,今年的这个季节与往年的这个季节有什么不同,哪种气偏盛,人体是如何的不适应才患的病。这才是诊病之道啊。
李东垣慢慢地点头。
张元素:你现在开始体会吧,秋天的万物是一种什么样的状态,然后我会告诉你,哪些药物是与它对应的。
如此对话,每天都在进行。
地点不同,或在水边,或在田野。
或者是在屋子里的厅堂。
或者是在面对着前来诊病的患者的时候。
教材是张元素老师自己编写的《医学启源》,手抄的,还没有几个人看到呢。(现在这本书已经校勘好了,而且还出版了,大家不用像李东垣同学那样一个字一个字地抄了,各位想报考张元素老师的同学一定要第一时间到书店买来做参考教材啊!)
谁也没有想到,中医历史上一个新兴的学派“易水派”正在形成。
若干年以后,当该学派的学问大盛的时候,才有人回忆起当年那到处聊天的一老一少。
值得一提的是,在张元素老师教授李东垣同学的教材中,有本他写的叫做《脏腑标本药式》的教材,这本书将药物按照脏腑进行了分类,讲述了每一个脏腑的本病、标病,然后用哪些药补之,哪些药泻之,以及该脏腑在各种病态时期的用药法则。
这是一本给后人很大启发的书,现在很多中医用药仍然遵循着书中的规律。
其实说古代名医也没有什么了不起,只不过是他们身处穷乡僻壤,却整天心无杂念地琢磨人的健康与大自然的关系,琢磨出点儿心得,而这些心得现在使用还是管用而已。
在明朝的时候,有一位叫做李时珍的医生,在看到了这本书后,也惊呼:张元素老师真不是盖的,教材编得太好了!
然后把这本书收录到自己正在编的叫做《本草纲目》的教材中。
四年以后,李东垣同学毕业。
张元素老师已经把自己的学问倾囊相授了。
在毕业典礼上(当然,该典礼有可能只有当事人两人参加),张元素老师满怀深情地对李东垣同学说:“你现在的医学知识已经知道得够多了,但是,你还不是一个出色的医生。”
李东垣同学:“为什么呢?”
张元素老师:“因为,你的临床经验还太少,只有在你得到足够的历练之后,才能成为一个真正的优秀的医生,这个历练的过程可能很长,但是我相信你迟早有一天会完成的。”
他的话不幸言中了,后来,李东垣用了很长的时间来磨炼自己的医术。
然后,他把李东垣同学的学士帽的帽穗从一端拨到另一端,说:恭喜你,毕业了。
这样,李东垣同学拿着毕业证书回到了家乡。
从原则上讲,李东垣同学的学习历程的确时间短了点,从对医学一窍不通,到学习完毕,只化了四年的时间(还有的记载是说三年),按现在的医学院的课程设置只学了一多半的本科,还甭提硕士博士了,的确太短了点儿。
这一方面说明张元素老师的教材编的好,全是抓主要的大纲性质的东西,命中率高。
另一方面根据我的分析是由于李东垣同学的学习时间安排有问题,让我们来看一下现在中医学院的学生们的时间安排吧,以七年制的同学为例:
七年中,有一半的时间看英语四级六级;
另外一半的时间用来学习西医知识;
再剩下的三分之一时间上网游戏和聊天;
再剩下的四分之一谈恋爱(当然,个别同学用了全部的时间);
将上述的一切刨除后,再剩下的五分之一时间看中医教材准备考试;
再剩下的六分之一时间看中医古典典籍。
如何?多么聪明的安排!无论是上级还是同学们都认为如此精密的安排,充分科学合理地利用了时间,一定能够培养出优秀的中医人才的。
由于李东垣同学那个时候课程的安排还没有这么科学,所以李东垣同学搞反了,错误地把所有的时间都安排在了学习中医古典名着上,当他猛然发觉自己的问题,想要做剩下的那些极为重要的事情时,对不起,已经毕业了。
真替东垣同学遗憾。
由于户口问题没有解决,所以留在易水工作也成了问题。
于是很不情愿地被学校派遣回原籍了。
这个时候,他已经二十岁了。
亲属邻居都来看望了:怎么样啊,毕业后什么打算啊,是不是要留在易水工作啊,总不会再回到我们真定这个小地方来了吧。
还顺手打了自己正在偷着玩游戏的小孩一个耳光:看人家东垣,都出去读书了,以后人家就到大地方工作了,看你,整天不好好读书,将来就窝在我们真定这个小地方过一辈子吧!
这搞得李东垣的家里人很别扭。
只有李东垣的父亲,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家里人很奇怪:东垣的工作安排了吗?现在毕业生就业压力如此的大,要早下手啊!
李父:我自然心中有数啊,这点关系网总还是有的喽,不过要先问问东垣。
于是李父找来了李东垣:“你真的打算要做医生吗?”
李东垣:“是啊,这是我的志愿啊。”
李父:“可是你现在还不能去做医生。”
李东垣:“为什么?”
李父:“你忘记了你的母亲是如何去世的吗?”
李东垣:“刻骨铭心,为庸医所害。”
李父:“可是,你现在只是学了四年的理论,还没有丰富的临床经验,如此行医,能保证自己就不是个庸医吗?”
这话如同一记钟声,震荡在李东垣的耳旁。
他的面容凝固在那里,是啊,自己真的有把握保证吗?
半晌,李东垣才问:“那我该怎么办呢?”
李东垣的父亲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精致的茶杯,慢慢地说:“济源那个地方税务局的局长和我打过交道,我已经把钱点上去了,估计安排个工作没有问题,你可以到那里先工作,业余时间搞搞医嘛。”
李东垣沉默不语。
李父:“在工作中慢慢总结经验,等经验成熟了,到时候再想搞什么你自己决定,我就不管了。”
李东垣抬起头:“好吧,那我就先去工作吧。”
在一个优秀医生的成长过程中,有很多因素在起作用。
李东垣学医的缘起是受母亲去世的刺激,产生了很大的动力。
这使得他能够寻找当时的国手学习,学到很高的医学技术。
但是,由于他的经历,他此时并没有达到那种悲天悯人、普救众生的境界。
而此时的他,只有医术,尚不懂医道是什么,因此,很容易找不到自己的方向。
只有当他在后来,经历了人世间的苦难,寻获了医道的真谛的时候,他才最终成为了伟大的医生李东垣。
那些故事我们将在后面讲述。
就这样,李东垣在二十岁的时候,踏上了去济源的道路。
由于家里及时地点上了钱,所以很顺利地坐上了公务员的位置。
历史上记载;“进纳得官,监济源税”。
这件事情使得后世的很多人对李东垣有点那个(很多书里都有类似的评价),认为你医学成就是可以的,小时候洁身自好也是有记载的,但是这个事情搞得影响不大好嘛,给大学毕业生树立了一个不好的榜样。
其实我倒是觉得没有什么。
李东垣去做公务员那年是泰和二年,这个时候的大金国实际上已经陷入了严重的财政危急,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风头十足的日子了,我估计,这时候地方上恨不能每个官都标上价格,不交点钱想当官是不可能的,如果大家都这么做,以李东垣家那么有钱,如此行为也就别苛求了。
记录这件事情的是李东垣的相识砚见先生写的《东垣老人传》,文中对李东垣褒奖备至,试想,如果“进纳得官”在当时是一件为人不齿的事情,他怎么能如此大方地记录下来呢?这就好比说您写了本书,让朋友在书的前面写个你的传记,您的朋友就记录了“该人曾经贪污若干”,您觉得这合适吗?
所以最可能的情况应该是:当时做官交点钱是惯例了。
另外就是不能用现在的道德标准要求古人,现在是什么?现在讲的是共产主义道德思想,觉悟高,在这种思想觉悟下,我们已经严肃地杜绝了大学毕业生需要给单位领导点钱才能找到工作的情况。但是您不能用这么高的思想觉悟要求大金国的古人,大金国的管理者是什么人啊,是处于奴隶制度向封建制度过渡的游牧民族,您如果拿共产主义道德思想和奴隶制度下人们的思想比,您就犯了严重的政治错误——过高地要求他们了。
总之,不管李东垣同学是否犯了错误,公务员是当上了,变成了李东垣同志。
就在李东垣同志刚刚走马上任的时候,有状况发生了。
简直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啊,李东垣同志本想坐下来,想好好地研究一下税务手册。
就在这时,一场可怕的瘟疫来了。
就在李东垣刚刚到济源的那年春天,一场瘟疫席卷了北方大地。
那年的春天,热得稍微早了点,气候干燥,到阴历四月的时候,出现了很多症状类似的病人。
这些人最初的感觉跟普通的感冒有点相似,感觉身上发冷,浑身没有力气。
但是,很快情形就和普通的感冒不同了。
原来,这些人的头面开始出现肿大的表现,肿胀到几乎眼睛都难以睁开,脑袋也显得比平时的大些。
咽喉里也在发炎,感觉很疼痛,说话的声音都哑了,喘气也有阻塞感。
然后症状很快恶化,很多人没有多久就死去了。
一开始,人们还没有注意到这种病的可怕性,别人有病了,还前去探望。
结果是,回来后自己也马上出现了类似的症状,找医生来看也没有用,过几天,也死了。
这时候,大家才意识到:天啊,这是瘟疫来了!
于是各家开始房门紧闭,不敢再轻易与人接触。
但为时已晚,瘟疫已经开始肆虐,几乎到了无法控制的地步。
人们很快把为这种瘟疫起了个形象的名字:大头天行——大头瘟。
想象一下当时的情景吧,白天,燥热的风卷起灰尘从街上刮过,街上人烟稀少,偶尔有出殡的人家,稀疏的送殡队伍扶老携幼,在骄阳下抛洒着纸钱。
夜晚,天气变得依旧寒冷,乌鸦在树上冷叫几声,街上空无一人,可以听到房屋里传出的阵阵哭声。
医生们呢?
医生们此刻手脚忙乱,病家不断的来请,但是医生却无方可出,手里拿着方书,来回地翻,心里不断地嘀咕:这是哪门子病啊?这些症状怎么书里面没有记载啊。
没办法,书里没有记载啊,怎么办,那就胡乱试着治治吧!
于是采用了各种办法,什么下法啊,解表啊,总之是不见效。
最后患者还是死去。
患者家属还是很理解医生的:算了,这是瘟疫太厉害了,跟先生您没关,您甭过意不去了。
李东垣呢?李东垣此时在做什么呢?
东垣,你都看到了吗?你看到这些人的惨状了吗?
李东垣:“我看到了。”
你难道能够无动于衷吗?你难道没有看到隔壁的孩子已经失去了他们的母亲了吗?
李东垣:“我怎么会看不到!我怎么会不知道他们的痛苦?!我难道能够忘记我的母亲离开我时的情景吗?!我的心里与那些孩子是一样痛苦的!”
那你为什么还不出手!你还等什么?
李东垣:“我能保证我出手就可以救活他们吗?如果我失手,岂不是变成了和害死我母亲的人一样的庸医?那样我更会痛苦一辈子的!”
可是,你难道没有看到人们在不断地死去吗?
李东垣:“这些我都知道!可是我的心里真的很矛盾,难道我真的有把握治疗吗?我真的有把握吗?”
李东垣的眼睛充满了血丝,他把自己关在房门里,苦思苦想两天不曾出屋。
在最痛苦的时候,是第二天夜里,他无法入睡,他的思绪乱到了极点,几近崩溃。
在痛苦中,他想起了他的老师张元素,他的心中出现了一幅场景,那是在幽蓝的星空下,他和老师坐在旷野里的广阔画面,那是他们在体悟自然之道的时光啊。
老师说:要以自然之理参悟人身之理。
原来是这样啊。
李东垣的心中慢慢地明亮了起来。
第三天,早晨的时候,他打开了房门,走了出来。
大家不要问我了,我已经想好了。
你真的肯出手治病了?
是的,我已经想通了,在别人面临死亡威胁的时候,我辈唯一能做的,就是去帮助他们。
那么,你现在有把握吗?
不知道,我只是知道,我会全力救治!
患者家里。
患者躺在床上,头面肿大,呼吸困难。
患者的家属在叙述着病情:前面的医生给泻下了几次,开始还好点,但马上又重了,现在连呼吸的力气都快没了呀。
李东垣诊脉,不语。
然后来到外屋,洗了洗手,认真地对患者家属说:“人的身体和自然是一样的,人的上半身,与大自然中的天气相通;下半身,是与地气相通的啊。”
大家睁大眼睛听着,这是个讲道理的医生。
李东垣:“现在病邪进攻在了心肺那里,邪毒向上攻,则导致了头面肿大,而泻下这种方法只是泻去了胃肠里的热,并不能集中攻击处于上半部的邪毒啊,现在我来开方吧。”
患者的家属听了这些闻所未闻的话,感到有道理,不住地点头。
旁人递上纸墨。
李东垣闭上了眼睛,凝神片刻。
在他的头脑中,此时一片寂静。
思考片刻,病邪的位置,药物进入的经络,药性需要到达的位置,一切都慢慢地清晰起来。
李东垣睁开了眼睛,开始出方:“方用黄连苦寒,泻心经邪热,用黄芩苦寒,泻肺经邪热,上二药各半两为君药;用橘红苦平、玄参苦寒、生甘草甘寒,上三味各二钱泻火补气以为臣药;连翘、鼠粘子、薄荷叶苦辛平,板蓝根苦寒,马勃、白僵蚕苦平,上六味散肿消毒、定喘以为佐药,前五味各一钱,后一味白僵蚕要炒用七分;用升麻七分升阳明胃经之气,用柴胡二钱升少阳胆经之气,最后用桔梗二钱做为舟楫,使上述药性不得下行。”
然后嘱咐:“去买药吧,记住,要让店家把药研成粉末。”
在药买回来后,东垣帮助患者家属把药一半用水每次煎了五钱,另外的做成了药丸让病人含在嘴里。
忙完后,已经是半夜了。
太疲惫了,可是还不知道药后效果怎么样啊。
下半夜,患者忽然咳嗽起来。
大家赶快围了过去,怎么样了?
只见患者咳嗽了一阵,平静了下来,然后突然说了句:“我饿了。”
天啊,大家喜出望外,他已经几天不吃东西了。
大家忙着给患者准备粥。
谁也没有注意到李东垣,在他疲惫的脸上,露出了历经痛苦后的笑容,眼泪流了出来。
天亮了,李东垣在患者家被各种嘈杂的声音惊醒,走出来,发现院子里站满了前来求方的人。
后来,这个方子被人们刻在各个主要道路路口的木牌上,供患病的人们去抄用。
因为古代的医生太少了,对付大规模的瘟疫,通常的方法是把有效的方剂刻下,让大家抄去。
再后来,有人把这个方子刻在石头上,希望它永远流传下去,如果后代再遇到这种大头瘟,希望可以用这个方子来解除病痛。
甚至有人传说这个方子是上天可怜凡间的百姓,派仙人创出的。
这个方子的名字叫:普济消毒饮子,现在叫普济消毒饮,是中医院校每个医学生都要学习的方子。
在治疗热性传染病的时候,这个方子还在经常用。
没准您哪天感冒发烧,嗓子肿的厉害,到医院看个中医,开了方子后,您一看,咦?这里面的药味怎么这么熟悉?
对,没错,您猜对了,这个医生就是根据普济消毒饮进行加减化裁为您治病的。
楼主先生,您作为一个中医的专家,人文化成布道四夷的使节,可是您对于中医的态度我实在不敢苟同。您是一位丹青妙手,在您笔下的姝好美人,甚至能够勾起阉废之人的淫念。可是如同画家对作品的态度决定着作品的价值一样,您自己是怎样看待中医的呢?!我觉得您并不是把中医当作一种治病的手段,而是把它当成一尊用来膜拜的偶像。在您的角度看来,长沙城里的一个太守,济源县里的一个税监,关起门来读几部古老的竹简或者线装书,聆听一下前辈贤达的教诲,参悟一下天地的玄机,甚或于梦中得到什么神明的启示,于是乎便能开出无比应验的良方,决不会失败。曹子建殿前七步作诗,可是二十年来手足情仇,当历历在目;虎头举手点睛,岂非阅人无数之功。李东垣打坐片刻,竟凭空生出个普济消毒饮子来,木牌传抄出去,救了几万人的性命。舍望闻问切之劳,成木铎金声之功。如此一来,竟似大贤良师的符水一般了。
不是么?!您谈到中医学院学生的时间表,说到学洋文,说到泡网泡妞,说到读古书,惟独没有说到实习。在您的心目中,真的认为学中医的只要读通了那几本线装书再加上一点奋发图强的精神,就能够成为像金元四大家那样的“名医”了么?!医疗行业,人懒一点不要紧,不求进取也无所谓,摆在第一位的,应当是治病的实践。面对病人,而不是面对古书,这是我们最古老最古老的祖宗,也是最英明神武鸟生鱼汤的中医名家炎帝和黄帝教导我们的,因为他们那个时候根本没有任何古书可读,他们的学问,全是从病人身上来的。
洋人感兴趣的并不是线装书,而是线装书上的方法能不能治病。其实我们的祖宗也是一样的。我们近一点的祖宗,清朝的王清任,他无法解剖尸体的痛苦恐怕不亚于面对灾民的李杲。远一点的祖宗,比方内经的作者们,他们在解释人为什么不吃不喝七天就会死的时候,没有使用任何阴阳五行、天地德义的玄机,而是直接计算肠子的容积。今天中医的拥护者们,总是在中医失灵的时候用辩证施治来搪塞,可是历史上却的的确确有木牌传抄验方能够不经面诊就救治病人的实例。楼主您大可不必担忧中医的根会流失到外国去,因为在洋人看来,楼主您心目中的这种“中医”是匪夷所思无法接受的。)
李东垣创普济消毒饮治疗瘟疫是在公元1202年。
就在比这稍晚些时候,一个年轻人和几个学子走在去并州赶考的路上,那是一个苍凉的秋天,荒凉的原野上行人并不多。
在行进中,年轻人看到路边有一个猎人在那里发愣。
年轻人很奇怪,就问:“老兄,你没事吧?”
猎人看了看年轻人,慢慢地说:“我没有事,可是我眼前的事情却很奇怪。”
年轻人也很好奇:“什么事呢?说来听听。”
猎人:“我今天用网捕捉到了一只大雁,就杀死了它,很遗憾,本来那是一对儿大雁,给跑了一只。”
年轻人:“这有什么奇怪的呢?”
猎人:“奇怪的是,跑掉的那只大雁却并不飞走,而是在死去大雁的上空盘旋着飞,还悲鸣不止。然后,一头扎下来,撞到地上死了。”
猎人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手中的大雁:“难道它们也有夫妻感情吗?”
年轻人听后,对大雁肃然起敬:“原来它们不但有感情,还是人世间少有的至真之情啊!”
感慨之余,年轻人用钱买下了两只大雁,在汾水边埋葬了它们,筑起一个小土堆,命名为雁邱。
然后,他写了首词,来纪念这一对儿生死不渝的大雁,该词流传千古,全文如下。
摸鱼儿-雁邱词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
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
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横汾路,寂寞当年箫鼓,荒烟依旧平楚。
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风雨。
天也妒,未信与,莺儿燕子俱黄土。
千秋万古,为留待骚人,狂歌痛饮,来访雁邱处。
这个年轻人叫做元好问,后来成为一代文宗。
在若干年以后,他将与李东垣相遇,然后,他们两个人将成为真正的朋友,他们互相鼓励,在风雨飘摇的战乱年代里,他们用自身的行动,告诉了后世的人们友谊的珍贵。
在防治瘟疫的过程中起了一定作用的李东垣,接下来的生活是什么样的呢?
此时的他还没有想成为一个医生,还不需要每天面对愁眉苦脸的患者。那么,有官做,有钱花,应该是一种很舒服惬意的日子吧。
如果您这么想就错了,老天爷是残酷的,仿佛是为了故意锤炼一个人的意志,它为这个时代安排了一个又一个悲惨的灾难,在这样的安排中,很少有人会感到幸福的。
饥荒来了。
原因是山东、河南等地大旱。
庄稼没有什么收成了,老百姓也就没有了粮食吃,大家开始到处逃亡。
这次旱灾严重到大金国的皇帝都宣布要采取放弃骑马、把御膳房的伙食标准降低等措施以示节约。
可见严重。
各位生活在一个丰衣足食的幸福年代,恐怕对过去的饥荒年代没有概念吧。
那么如何体会这种悲惨的生活呢?
我建议各位做如下设想,应该会理解个一二。
首先,要想象学校单位的食堂都关门了,门锁着,没吃的了。
然后要想象周围的超市也都关门了,什么方便面、香肠都没得买了。
然后是周围的饭店也关门了,什么肯德基麦当劳一概没了,打电话也叫不来饭了。
然后把宿舍里的薯片、瓜子都拿走,这样基本就可以了。
您该问了,要这样挺几天啊?就像自来水公司通知停水似的,挺两天就得了吧。
我要告诉您,您买个花盆,在里面种上颗植物的种子(最好是能吃的),每天给它浇点水,看着它长大,当它开花结果后,您可以吃这个果实了,这个时候,您就可以解禁了,食堂会再开门,麦当劳肯德基再会出现在您的眼前。
您该跳起来了,这不是要了我的命吗?
是的,在饥荒中的确是要有大量的人被饿死的。
古代的老百姓是要等到新种的庄稼结出粮食了,饥荒才算过去。
所以老百姓真的很苦啊。
李东垣走在街上,望着满目疮痍的街道,心中一片凄凉。
一家门口,一个瘦弱的小女孩在无力地哭着。
东垣拿了个饼给她:“你们家大人呢?”
小女孩边哭边指着里边。
李东垣向里面望去,大人已经饿死在床上了。
再向街那边望去,一个女人无力地坐在街头,怀里是已经饿死的孩子,身边是另外一个孩子,在哭着喊饿。
远处有个濒死状态中的老人目光呆滞。
很多房子都空了,能走动的人都逃荒去了,到庄稼有收成的地方去讨饭吃。
李东垣慢慢地走着,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迷惘。
人世间是这么痛苦的吗?
我自己的家里很有钱,我可以不为吃饭而发愁。
可是,面对着这个如同地狱的人间,难道我可以如此潇洒地过我自己的日子吗?
应该可以的,我似乎可以帮助他们,当然也可以不帮,没人会指责我的。
可是,为什么我的心里一片凄凉?
为什么我想在没有人的地方痛哭一场?
为什么我感觉到他们每个失去亲人的痛苦都如锋利的匕首刺进我的骨髓?
为什么,上天为什么对老百姓如此残酷?
此时,富家子弟李东垣正在经历着一种精神上的煎熬过程。
对父母的爱是孝,但那是一种基于个人感情的爱。
但是这个世界上还有一种对众生的大爱啊。
一个人,只有当他将对父母的小爱,转化为对众生的大爱时,他才能够成为一个伟大的医生。
但是记住,这一定会是一个痛苦的过程的。
李东垣要用很长的时间来完成这一过程。
李东垣回到住处,拿出自己的钱。
然后买到了贵得出奇的米,熬成米粥,在街上施舍。
在粥棚边上,李东垣在为前来要饭的灾民施粥,太阳把他的脸晒得失去了往日的白皙。
大家喝点儿粥吧,只要每天喝点粥,人就可以活下去了。
大家一定要活下去啊!
不管多么苦,大家也要坚持活下去啊!
文献记载,李东垣在这次饥荒中竭力赈济灾民,“全活者甚众”。
在饥荒过后,李东垣发现有很多人的身体出现了一些奇怪的病症,比如少气懒言,四肢无力,稍一活动就疲乏得不得了,还有的感觉身体恶寒发热等。
对于这种身体发热,如果按照一般的外感疾病来治疗,却没有任何的效果。
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李东垣开始思考人的脾胃受到损伤后对健康的影响。
由于不断地见到这样的患者,这种思考持续了很久,从摸不着头脑,到逐渐清晰,一直到许多年以后,他最终创立了独特的脾胃学说。
我在开篇的时候就说过,这是一个十足的乱世。
庆幸吧!您没投生在那会儿。
在饥荒过去后,似乎应该有几天太平日子了吧。
是啊,听上去似乎应该过的比较不错——毕竟是监税官嘛。
可实际李东垣基本上没过几天好日子。
因为在这个时候,蒙古的成吉思汗已经制定了进攻大金国的策略,强大的蒙古军队开始对河北、山东等北方地区展开攻势,此时是烽烟四起,警报频传。
我们只消看一下当时的战况就清楚了。
嘉定三年(1210年)十二月,蒙古兵开始侵扰金西北边境。
嘉定四年(1211年)秋,成吉思汗挥师南征金国。成吉思汗派哲别为先锋,进攻金西北边疆的乌沙堡。
同年八月,金军40万进驻野狐岭,蒙古军以少胜多,金军主力被歼灭。蒙古军队长驱直入。
十月,蒙古大军进入长城,包围了金的中都(今北京),金军坚守,蒙古军久攻不下,大肆抢掠一番后北退。
嘉定六年(1213年),蒙古又分兵三路攻金:术赤、察合台、窝阔台率右路军,沿太行山南下,攻今河北、河南、山西诸州县;哈撒儿、斡赤斤率左路军,攻今河北东部诸州县;成吉思汗、拖雷统领中路军攻中都以南诸州县,大掠黄河以北大名及山东西部各州县而还。其间,成吉思汗派其重臣木华黎率领一支蒙古军深入山东东部,攻破密州(今山东诸城),屠城而去。
等等。
在这些年里,我们没有得到任何的李东垣在做什么的记录,但是,我们却完全可以推测出李东垣的生活状态,无非就是和一般老百姓一样,突然听说蒙古军打来了,跑啊!于是大家全部逃散到似乎安全的地方,等蒙古军走了,再回来。没两天,警报再起,蒙古军又来了!
这几乎是一种完全混乱的生活,人们无法正常做事,大家的耳朵都像兔子一样警觉地竖着,有动静就跑。在逃跑中,已经没有了尊卑之分,甭管您是富家子弟还是什么,到时候都是背起家当撒开两条腿狂奔(当然,也有可能雇条驴)。应该说就是在这个时期,李东垣彻底地融入了老百姓的生活之中,彻底地体会到了他们的悲惨生活。如果说在这之前的李东垣还过着有点矜持的体面生活的话,那么,从这个时期开始,命运把他这种矜持彻底打破,使他变成了一个和普通百姓一样的逃亡者。
这期间,发生了一件事情。
一个青年人,从很远的地方来,找到李东垣。
李东垣望着这个陌生的面孔,很奇怪:“你是谁呢?”
青年人跪下:“我是张元素老师的学生,叫王好古。”
李东垣:“原来是这样,老师他老人家身体可好?”
青年人涕泗纵横:“老师他老人家,去世了。”
李东垣的面容凝固了,泪水从眼睛里涌出。
迷蒙的泪光中,他仿佛又看到了经常浮现在他心中的那个情景:在高山之巅,老师和他两个人站着,老师在为他讲述着自然之理,风吹动两个人的衣摆,不停地抖动。
半晌,李东垣抑制住悲痛,问王好古:“老师他,去世之前,情况如何?”
王好古:“老师让我把这些书交给你,还说,我还没有学成,让我跟着您继续学习。”
李东垣看着他,仿佛看到了很多年前的自己。
一眨眼,这么多年过去了,恍若隔世啊。
自己都已经成为一个中年人了。
这个青年人在学习了几年后走了,若干年后,他成为了中医历史上的一个着名医生——王好古(注意,不是那个文豪元好问,名字有点相似,好多人搞错了),他着有中医历史上一本比较着名的书《阴证略例》,还有《医垒元戎》同时他还整理了老师张元素的药物学经验,写了《汤液本草》一书,整理了李东垣在教授他时说过的话,成为一本着名的医着《此事难知》。
他在《此事难知》的序言中,曾经深情地描述过自己的师兄兼老师——李东垣:“天其勤恤,俾我李公明之,授予及所不传之妙。旬储月积,浸就编帙,一语一言,美无可状……”
我有的时候感觉,这些古代的中医就像是一支一支的蜡烛,用自己点亮别人,而被点亮的,则努力把自己蓄积的所有的能量都燃烧出来,发出更强烈的光亮,就这样,中医的薪火一代代地传承了下来。
这种传承,有的是发生在和平的年代里,发生在宁静整洁的书斋中;有的则是发生在战乱年代,发生在逃亡的路上,发生在救治灾民的过程中,硝烟、饥饿、颠沛流离甚至死亡的威胁都无法阻拦这种传承。
在你无法想象的,连饭都经常吃不上的最艰难的环境里,蜡烛发出祥和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