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东垣(李杲)
少年时代(作者:维肝有癌
乱世。
没法儿再乱了。
李东垣出生得很不是时候,在他出生的时候宋朝皇帝已经跑到江南去了,扔下北边的百姓和土地,把他们交给了从更北边打过来的金朝统治者。李东垣的家位于真定,就是现在河北省正定以南,正属于被扔下的地方。对于大金国统治者的模样大家都比较熟悉,这种熟悉来源于我们小时候常听的抗金故事,比如《岳飞传》之类的评书,这些人的名字比较怪,什么金兀术、哈密赤的,都是翻鼻孔大眼睛,相信李东垣对他们的面孔的熟悉程度要超过我们,因为他打生下来那天起就压根没有见到过宋朝统治者长得什么样,一睁眼看到的都是金兀术的兄弟们。
我们历来都比较关心同大金国对抗的宋朝这边的事儿,因为可歌可泣的比较多。
但是被宋朝统治者扔在北方的这帮如同没娘的孩子般的老百姓呢?他们过得怎么样呢?他们是否也得娶妻生子混饭吃?
从我们对李东垣的叙述中,或许可以找到点儿线索。当然,没有什么可歌可泣的,老百姓永远是打工仔,不管老板怎么换,生活都还是要过的,只是老板有抠门的和不抠门的区别而已,从我们的观察上来看,打工仔并没有因为老板姓金就觉得特跌份儿特抬不起头,还是照常过日子。一般情况是刚换老板的时候觉得特不适应,日子过惯了也就那么回事儿了,比如刚换姓清的老板时大家也觉得特别扭,到后来适应了,也对老板忠诚的一塌糊涂。
所以,我们必须客观对待金姓老板手下的打工仔们。
说李东垣出生在乱世,还因为在他生活的年代,比大金国统治者更北边的蒙古人已经向南逼近了,也就是说,李东垣基本上生活于一浪压过一浪的向南边打的战争浪潮中,这是当年的流行浪潮——都觉得南边的特好欺负。
现在介绍一下新同学——李东垣同学正式的名字吧,请大家热烈鼓掌欢迎!
名字叫李杲,字明之,晚年自号东垣老人,古人的这个号学问是比较大的,有的是自号,以自己的喜好和志向或长期居住的地面命名的,比如我们的李东垣同学;有的是谥号,是皇帝或者什么人封的,这种一般都觉得特有面子,所以后人基本上随时都用,但特点是,活着的时候没有;有的是别人给起的外号,比如朱丹溪,这是一种尊重。这个号是怎么来得,古人必然写的清清楚楚,如自号,别人尊称,或皇上给的等等,这是古代的文体。古人特重视名号的问题,您给说错了,他会很不高兴的,如同现在把处长介绍成科长了。
好了,介绍完毕,为了方便,我们还是把李杲同学称呼成李东垣吧。
不幸中的万幸是,李东垣出生于一个富裕的家庭。
他出生的家庭是富豪兼地主,如果要选择两个字形容他们家,那就是——有钱。
不是一般的有钱,当大金国的统治者初来乍到的时候,曾经想了解一下当地都谁家是大款,就搞了一次统计,统计的结果是李家被曝光了出来,原来首富是很低调的李家啊。
有很多的房子,没人住的都租给来真定打拼的白领了;有很多的地,空闲的都让农民种植经济作物了,单是这些租金收上来就把库房给堆满了。所以李家的生活很是舒坦。
怎么样?研究医史有用吧,这样我们就发现了大金国并没有实行土改和打土豪政策,也没有占领哪儿就把这块地抢光,因为在占领的这块土地上地主阶级还活的挺滋润的——这为研究大金国的历史提供了鲜活的证据。
那么李家到底是做的什么生意才发的大财呢?
不清楚。
《元史》的说法儿是他们家早就这么富了,好多代了都是这个地方的“盛族”。
但是也有人讲了个绘声绘色的灵异故事,说李东垣的祖上年轻的时候还很穷,晚上坐在屋子里读书,接着《聊斋志异》里的故事就发生了,说他正读着书呢,从屋里西边的地下就冒出来一个美女,这就有点不靠谱了,从地里冒出一人来,甭管长得多美,一般见了都会吓晕的,这李东垣的祖父不但没吓晕,还坐着和这位美女两人聊了起来,一般和美女聊天总是要问您住哪儿啊?做什么工作啊?这位李东垣的祖上也不例外,就问人家姑娘了:您是什么鬼神啊?属于哪个部分的啊?什么的,美女听了,嫣然一笑,没说话,拿起笔来,在案几上写了行字,写的是:“许身愧比双南”。
写完了,就又回到地里去了。
这么看,这位美女的脾气确实比较古怪,还没怎么着呢就走了。
后来这位祖上阅读了子美写的诗,恍然大悟,明白了原来她写的是说自己是金子(反正我是才疏学浅,没明白为什么,有哪位网友知道这个典故请指教一下吧),然后就在那个美女消失的地方狂挖,结果就挖出了一个竹篮子(掘地得一笥),上压着一块石头,石头上刻着:“金一笥,畀李氏,孙以医,名后世”。
这是个典型的不靠谱的“书中自有黄金屋”的故事,而且尤其不靠谱的是竟然还预言了李东垣日后的从医,显然是读书人无聊的杜撰。但是我认为它至少也说明了一个问题,就是李氏家族的富裕在当年就引起了猜测。
这么个富豪家庭出生的孩子会是一个什么模样呢?
通常大家想象富豪的孩子一定是会提笼架鸟,到处游玩,稍微有点抱负的就混进娱乐圈,和女明星们搞搞绯闻,顺手在方便的时候拍点女明星的照片传到网上等等的吧。
但是李东垣同学的家长毕竟是读书人出身,所以在李东垣稍微懂事就开始让他学习儒家思想。先后拜了他的舅父王从之和冯叔献为老师。
结果是,少年李东垣的性格走上了与其他富豪子弟截然不同的道路,他变得异常地严谨、端庄和洁身自好。
这是非常不容易的,一个富豪家的子弟,每日做事谦恭、不苟言笑,不是圣贤的事情不谈论,不是高尚的道理不学习,这就如同是一群黑鸭子里长出了只白天鹅,简直太不寻常了。
难道仅仅是前面这两位的教导就起了这么大的作用吗?
当然,这两位老师起到了打基础的作用,但是,真正对李东垣的成长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的,是他的第三位老师,范仲淹的后代——范尊师。
这位范尊师对李东垣的影响简直是涵盖了他的整个一生,无论在哪个重要的转折时期,我们都可以看到这位高手范尊师的影响。
那么,到底为什么这位范尊老师对李东垣会有这么大的影响呢?
这要从范尊师的祖上范仲淹谈起。
范仲淹和中医的关系简直太大了,范仲淹这个人别说影响一位李东垣,简直几乎影响了后世的所有的中医,所以,让我们来谈谈范仲淹这个人吧。
否则我们将难以理解李东垣是怎么从一个富家子弟出落成一个优秀的儒生的。
范仲淹的事迹大家都了解,做官做到了副总理的位置,政绩还是很卓着的,在国家无人的时候又被当作武将使用,派到西部的边关驻防,居然威慑得外族不敢入侵,使得边境平安若干年。这种能力已经够让各路学子们羡慕的了,他还在顺手在岳阳楼写下了:“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这样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句子,让所有听了的学子都自叹境界不如,鼻孔喷血。
现在的人已经不了解了,范仲淹在过去读书人的心目中的地位到底有多高,那简直是超级偶像啊!
但是有此政绩,由此学问的人历代也不少,为什么单单这位范仲淹在读书人中的地位这么高呢?
这要从范仲淹的修为谈起。
范仲淹之所以成为儒者心目中的典范,主要是因为他的清修苦节。
他做了几乎是副宰相的大官,工资应该是不少了,但是他家里却穷的一塌糊涂,四个儿子只有一条像样的裤子,谁有事儿的时候出去穿,没有什么事就在家里穿破的。
您该觉得这是胡说八道了,世界上哪有这样的事啊,他的工资都哪儿去了?
都施舍给需要帮助的人了。
别人说他是“忠义满朝廷”,就是这个意思,他见到读书人穷困没有钱了,就帮助人家,见到谁家丧葬嫁娶困难了,也帮助人家。
还买了田地千亩,把家族的人都聚集起来,将地交给家族的族长管理,田地的收入就供给这些家的老人啊,读书人啊等等,古人对家族是非常重视的,一个人如果能够使家族繁荣兴旺,那是儒者们津津乐道的事情啊,是大事,是要记功德的。这跟现在不一样,现在都是一家三口为单位了。
范仲淹还建立给学子们学习的地方,我的印象中好像在苏州就建立了文庙,苏州的同学帮着考证一下,是否正确。
总之净干好事了,凡是忠义之事,听说了,没有不做的。
自己却廉洁操守,不收回扣,不贪污,不乱花公家一分钱。
有了这样的员工,他的老板皇上大人一定晚上在被窝里偷着乐。
历史上的评价是,范仲淹在朝廷一出现,搞得其他朝臣们谁都不好意思奢靡了,风气为之一振。
您范仲淹天天步行上班,我天天坐着八抬大轿上班。
回头街上一碰头,这不分明显示我腐败吗?
明天绕着路走,我绕,我绕,天啊?怎么这么倒霉!又撞上了!(当然要撞上,因为目的地都是朝堂)怎么回事?大家看我的眼光有点不对劲了?我没贪污,真的没贪!
第三天,得,我也步行上班把,各位年兄,大家早上好,咦?都走着来的?呜呜,原来大家跟我的感觉一样啊。
以前聊天的时候是很随便的:张年兄,怎么样啊?昨天晚上喝得还可以吧?那个小妞简直是太销魂了,今天退朝接着去?哈哈哈!
范仲淹从柱子后面转了出来:唉,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张李二位,立刻口吐白沫,翻倒在地:我晕!
第二天大家见面,说话的主题全部是:老百姓怎么样了?我很关心啊!
文的可以了吧,武的更加厉害,北宋人才紧缺,边关告急,把范仲淹给派了过去当大元帅,范仲淹治军有条,西夏不敢来犯,在范仲淹去世后,边关人们焚香痛哭,连敌人那边的都给点香跪拜,以示敬佩。这就是德行的力量啊!
但是在他去世的时候,家里穷得连买棺材的钱都没有,四个儿子居然无钱为他举办葬礼。最后棺材是大家凑钱买的。
其清廉若此!千古无人出其右。
我们现在给范仲淹的评价是:军事家、政治家、文学家。
但是,我们知道,范仲淹心中想做好的只是一个角色:儒者。
所以他以无懈可击的品行,成为了读书人心目中的超级偶像。
过去有人评价,历史上能够以自己的德行佑护子孙千年的只有那么两三个人,一个是孔子,一个就是范仲淹。
什么意思?就是说,他的后代,一提自己的祖先,大家都礼敬,都客气,都给面子,还有可能给提供生活来源的,就只有这两个人能够做到。
比如孔家的后代,历代皇上等各级人物都尊重着呢,范仲淹的后代呢?因为现在学儒的少了,所以大家不了解,在过去,儒生们如果谁和范仲淹的后代有交往,那是荣幸的事情呢,写本书绝对是要请人家来给写个序的,就是给写句话,大家也都觉得脸上有光。
那么,您该问了,说了这么多,这范仲淹到底和中医有什么关系啊?
有,而且关系还很大。
因为范仲淹说了一句功德无量的话:不为良相,则为良医。
这话有多种版本,还有:“不为良相,愿为良医”;“不为良相,必为良医”两种。
这是范仲淹在青年读书的时代,还没当官的时候,有一次到庙里烧香祷告,对神仙所发的自己的誓言,意思是我范仲淹一生只为老百姓做事,为百姓好的我就做,让我当官,我就当个好的官,如果不让我当官,那就一定让我做个好的医生,也是为老百姓解除痛苦。
这不是一句普通的话,大家切勿等闲看过。
这话里面包含了极其坚定的信念。
此语与佛教中地藏王菩萨所发的大愿:“地狱不空,誓不成佛”具有相似的感召力。
过去做医生的地位并不高,都混到与算命打卦的基本是同一个份儿上了,一个读书人,眼巴巴地期待着功名呢,一朝落第,心里特承受不了,跳楼的心都有了。
那个时候还没有“一个高考,两种选择”这样的话,只有“除了登科,还是登科”这样的思路。
所以有人考了一辈子,有人放弃了,给大官当个狗头军师幕僚什么的,有人回家种地去了,当然,还有的直接就疯了。
在这个时候,范仲淹的这句话起了作用,我们已经无法统计历史上到底有多少医生是因为落第后,在这句话的启发下走上了从医的道路的。
但是至少,在从医后以这句话做为自己的心理安慰的,几乎百分之九十九吧。
我看过了那么多的古代医书,几乎大部分书的序言里,别人在介绍的时候都要写上:“昔范文正公(就是范仲淹)曾言:不为良相,愿为良医”这样的话,有的书好几个人写序,每个人都把这话说一遍。
可见此话影响之深!
现在说回到李东垣吧,您想啊,他在人生观形成的少年时期,就拜了这么位范仲淹的后代范先生为老师,那受的影响可就大了去了。
首先是崇拜,那种过去儒生对范仲淹的无以复加的、发自内心的崇拜,全都转移到这位范尊师的身上了。
其次是学习,发动自己身体的每一个细胞,认真地学习范尊师教授的儒家思想,并力求融化在血液里,落实在行动上。
举个例子,有一天李东垣看到家里有一块地空着(其实他们家的空地多了去了,我估计是选择了一块而已),就开条子批了笔钱,在这里盖了个书院,供给周边的学子没有学习地方的来学习,换成现在就是盖了座阶梯教室,让参加函授和自考的同学们来自习。
这种行为的确是值得赞扬的事情,显然是受了范仲淹的影响才做的。
见贤思齐,成天儿的被范尊师叮咛,没法儿不想着做好事儿啊。
该故事并非出自《聊斋》,而是出自陈梦雷编撰的《古今图书集成·医术名流列传》,摘自笔记小说《嘉莲燕语》。志云:“李杲字明之。其袓贫时,夜坐读书;有一女子从室西地中出,与杲袓坐谈甚美。少顷,渐以身亲杲袓,杲袓屹然不动。将告去,杲袓问曰:汝是何神何鬼耶?女子取笔书于几上曰:许身愧比双南。遂复入地下。已而阅子美诗,始悟其为金也。掘之得金一笥,笥上压一石,石面刻云:金一笥畀李氏,孙以医名后世。后杲果从张元素学医术,尽得其业,号东垣先生”。此处原是有个柳下惠坐怀不乱的故事在里面,故此才“得金一笥”。小说志此事,想是以讽李氏之暴富且善沽名钓誉,盖宋时掘藏之事极为常见,《梦溪笔谈》记载“洛中地内多宿藏。凡置第宅未经掘者例出掘钱”;可见时人并非以掘藏为神异之事。作者却拿了郭巨埋儿的体例来造事,看那李家的先祖,贫贱履冰挑灯夜读,却连杜子美诗都未能详熟,敢情读的是什么书?!故此后世子孙读书不得功名只能沦为医士也就不足为怪了。
又,所谓““范尊”老师”当为“范尊师”老师,此人与元好问有交,且与冯叔献、王若虚(从之)并为当时名流,但未曾听得有“范仲淹后代”之说。并且王若虚、元好问等人的生平年代均与李杲接近,说是朋辈则可,若说是师徒关系,则大有可疑。)
在青少年时期的李东垣就连性格也是严谨有节的。
以李家首富的地位,往来应酬的事情一定少不了。
但李东垣却与家族的其他人不同,他只交往那些名士,就是有学问的,道德修养高的。其他的人连理都懒得理。
比如哪位想结交李东垣,递上帖子,李东垣该找人打听了,这位人品如何啊?学问如何啊?什么?曾经和母亲骂过架?得嘞,把帖子退回去,您请回吧,我们李大公子忙,不见。
品行上有问题的,您就甭想交往这位李东垣了。
即使是已经交往了的朋友,在大家相处的时候,李东垣也表现得异常的成熟稳重。
比如大家在一起的时候,难免说说笑笑,谈论一下天气,谈论一下新闻,尤其是容易谈论一些桃色新闻之类的。
碰到李东垣走过来,大家立刻闭嘴不谈了。
因为李东垣身上带有着一股严肃之气,使得大家觉得谈论这些东西自己都有点过意不去。
看来李东垣比现在的教导主任还有效果。
李东垣自己呢,人家也从来不和大家谈论这些内容,文献记载李东垣是“忠信笃敬,慎交游,与人相接无戏言”。
到了李东垣接近二十岁的时候,他已经是一个远近闻名的儒生了。
附近方圆几十里的都知道了,本地首富李家出了一个纯粹的、高尚的、脱离了低级趣味的青年人。
但是时间长了就出来问题了。
李东垣的这帮朋友中有个别的人受不了了,有这么个严肃的朋友,搁谁谁也受不了啊。
太正统了,生活中哪里还有滋味啊。
您这边看林学妹走过去,由衷地发了句感慨:林学妹的面容真的很像桃花岛的桃花啊!
那边李东垣可能马上接了句: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仁以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远乎?
天啊,我的青春期那飞扬的思绪呢?我面对桃花的感慨呢?全都飞到九霄云外了!
一次两次可以,开始估计您也跟着赞许,李兄的儒学修为真的是可圈可点啊。
次数多了,估计您就该晕了,这个老兄是真的还是假的啊,他不会一辈子这么下去吧?如果真的是一辈子都这样的话,那我的幸福生活可就毁掉了啊!因为我再也不能看桃花了,或者是即使看到桃花也不再会有感觉了啊。
大家一交流,敢情都有这种感觉啊。
于是这帮兄弟们就拍着脑袋,设计出了一个考验一下李东垣同学的计划。
这个计划如果李东垣同学知道了,一定会后悔得用头撞墙的——这么交了这帮朋友?
看来即使是这么严谨,最后还是交了一些不该交的朋友啊。
计划开始实行了。
一个春日的傍晚。
暖风吹的人心都醉了,真是一个容易犯错误的好日子啊。
大家在有名的“一笑楼”楼上定了个包间,设了酒席,都是年轻的学子,举杯畅谈,不亦乐乎!
然后把李东垣也请了来,落座后,先喝了点儿小酒,吃了两口糖醋鱼。
这时脸上有点粉刺的张学长向王学弟眨了眨眼睛,王学弟心领神会,拍拍巴掌。
从包间外面立刻款款走入几个美丽如花的歌妓,坐在大家的身旁。
李东垣皱了皱眉,低头不语。
张学长暴露出了自己的本性,仔细地看着美女:“喂!真的很像桃花啊,来,为了漂亮美眉,大家干一个!”
大家狂饮,李东垣纹丝不动。
张学长看到了,急忙说:“咦?东垣同学很不给面子啊,怎么没喝?来,几位美眉去好好劝劝他。”然后使了个眼色。
歌妓们早就接到了任务,于是都跑到李东垣的身边,用手拉住李东垣的衣服:“李公子,您就喝了呗。”(使妓戏狎,或引其衣)
接下来李东垣的反应绝对超出了大家的想象。
李东垣忽地站起来,怒斥歌妓们:“别用你们的脏手玷污了我的衣服!”
说完,把衣服迅速地脱下来,拿把火就地就给烧了(解衣焚之)。
然后穿着贴身的小褂,扬长而去。
留下目瞪口呆的众人反应不一。
诸位同学:天呐,这位老兄是真的啊!为了我们未来的幸福,闪吧!
诸位歌妓的自尊心绝对受到了严重的打击,相信若干个月内是没法儿接客了。
楼下的老鸨也很奇怪:发生什么事情了?先是着了把火,然后一个光膀子的小伙子跑了,接着我的姑娘们怎么就都废了?谁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相信这件事情在当时一定非常的轰动,是当地该年度八卦的头条。
大家议论之余,纷纷添油加醋,最后搞的尽人皆知。
我这么说是有根据的,因为接下来的事情更超出了大家的想象。
这个事显然已经不是青年学子之间的话题了,连这帮大人们也兴致勃勃地加入了讨论与猜疑的队伍。
大家纷纷想知道这位李东垣同学对歌妓的耐受的域值是多少,搞科研的同学一直在琢磨如何设计一个随机双盲对照实验来测试一下他的忍受程度。
不知道李东垣同学被大家研究的心情如何?
根据他一直师从范尊这样修为高手来分析,估计他还是依旧看自己的书,思考自己的道理。
但是别人的兴趣却与日俱增。
机会终于来了。
南宋的使臣出使大金国了。
这可是件大事,虽然被宋朝的皇上抛弃在这里已经很多年了,但毕竟是旧主人嘛,在大金国的官府接待过后,各地乡绅纷纷宴请南宋的使节。
这又为研究历史的人提供了一些信息,可见虽然当时政府间时有冲突,但民间的气氛还是不错的,不知道这样理解对不对。
南宋的使节就和当地的乡绅聊天啊,怎么样啊?大家过的如何啊?
当听到回答和过去差不多时,使节可能会觉得些许的失望,应该有被奴役下的义愤填膺啊?(其实他忘了宋朝的统治者的统治水平也很差)
算了吧,再找些别的话题:本地风土如何啊?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啊?
不知道哪位欠扁,为了讨好使节,竟然把李东垣拒绝歌妓的事情讲了。
看来人类的好奇心都是相似的,没想到这位使节大感兴趣:真的吗?有这等事情,这我可要考察考察啊!
这下这个事情大了,在有关人员的积极敦促下,迅速地组成了一个李东垣品行考察团,考察团的组成的级别是非常高的,您只要看看组成人员的职位就知道了:南宋外交使团的使节,大金国地方政府的首脑,地方乡绅。
当然,计划是在李东垣不知情的情况下进行的,否则李东垣一定会气晕的。
在各方的积极促成下,考察团举办了一次宴会。
会议开始后,大家都心怀鬼胎地用余光偷看着年轻的李东垣。
李东垣也是一头雾水,搞不懂这么一个高级别的政府首脑磋商会议,怎么会把自己这个八杆子打不着的人给请来。
宴会开始后,宾主双方在友好的气氛中畅谈了一下大宋朝和大金国的交往历史(实际上两国官员这个时候早已经化敌为友,此刻大家都站在一个立场上等着看李东垣的笑话),然后宾主互相敬酒。
接着行动开始了,也不知是在南宋使节的倡议下还是当地政府官员的提倡下(这个我还没有考证清楚),歌妓们又出场了,当然,这些歌妓已经不是上次的那些姑娘了。
上次的那些姑娘们还在家里疯狂地洗手呢。
现在由主办方提议,让姑娘们给李东垣敬酒(讽妓强之酒)。
这下所有的人的目光都刷地集中在了李东垣的身上。
屋子里瞬时变得静悄悄的,可以听到张三刚咬到嘴里的西瓜流出的一滴西瓜汁滴到盘子上的声音。
李东垣很为难,面对艳若桃花的歌妓端过来的酒杯。
本能地想不喝,但这是什么场合啊!
南宋的使节是他所尊重的,师祖范仲淹老先生不就是北宋的官员吗?况且,这是政府级会晤啊。
李东垣是学过《春秋》的,是晓得办事要从大义出发的。
于是一咬牙,喝!接过歌妓手中的酒杯,一扬脖,喝了(不得辞,稍饮)。
“好!”大家齐声喝彩。
南宋使节笑了,咬了口放到嘴边的鸡大腿。
本地政府首脑也都乐了,原来如此啊,开始伸筷子夹菜。
然后,大家突然发现李东垣站了起来。
所有的人又愣了,他想干什么?
只见李东垣不看任何人,径直走向门口。
刚一出门,就站在了那里,一动不动。
大家都摸不着头脑地看着。
片刻,李东垣弯下腰,“哇”地一声,把刚才吃的喝的全部都吐了出来(遂大吐而出)。
南宋使节的鸡大腿一下掉到了面前的菜汤里。
服了!这是个什么样的年轻人啊!跟哪位老师学的啊!彻底服了。
我曾经说过,在历史资料中,由于医生的地位问题,留下的信息是很少的,只能从留下的医学记载中仔细地搜剔出更多的内容。
实际上对李东垣的记载也不多,我看到上面两则记载后曾经反复分析李东垣这个人,难道他就真的是这样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人吗?
后来在看李东垣治疗他的好朋友元好问的医案中,发现李东垣也是有说有笑的,还颇为幽默,这说明,李东垣在一些不健康的场合,或者是看到了违背他的做人原则的事情的时候是很严肃的,但是在同一般朋友相处的时候,还是比较随和的。
范师尊其人生平不详,但似乎是个高人,好像并非是全真教,而是昆仑派的。肝某因喜读古诗,记得元好问写诗赠过此人,那时候范老刚娶了一门新媳妇,应当还是风华正茂的年景。后来到了虞集的时候竟然还赠诗于范师尊,想来是个类似于张三丰之类老而不死的怪物了。
王若虚与冯璧同为金承安二年经义进士,当时王若虚年纪不详,冯叔献大概35岁左右,李杲大约17岁。由经过数年的“历州县”,王、冯二人才能当上翰林院编修,比照陈子昂24岁就进士及第,张洁古27岁上也中了进士,李杲要是这个时候(22岁左右)才开始学《论语》、《孟子》和《春秋》,那么似乎就显得太迟了。不知王、冯二人为李杲舅父之说源自何处。倘若富甲一方的李家真的想请个老师来教儿子,王从之的母舅周昂当时的名气就大得多,为何要找两个刚露头角的年轻人?!元好问《伤寒会要引》“明之幼岁好医药”,李杲亦自称“仆幼自受难、素于易水张元素先生”,如自幼已事医学,后来又何必再从儒师,此其怪也。又冯叔献侄病伤寒,李杲至告之以当用承气,李大骇曰:“几杀此儿”——如此则不似师徒之言语。
从《伤寒会要引》和《元史方技》的记载来看,李杲其人极好面子。《东垣老人传》又谓其捐官为税监,果真洁身自好之人,焉得有此劣举?!殊不知狎妓真风流,古今名士谁病之;买官假功名,从来君子何为此。)
实际上,我们并没有美化李东垣的意思,虽然他的品行在当时是比较出众的,但是他毕竟是出身于一个如此富裕的家庭,也难免受些影响,在后面的叙述中我们会看到,李东垣是如何不断地被生活锤炼,最终成为一个伟大的医生的。
在经历了美女的考验后,李东垣在当地的名声鹊起,成为了有节之士的典范。
但由于他的家庭条件太好了,似乎他对功名什么的没有兴趣。
所以日子就在这样舒坦的方式中一天天度过,似乎在过些年头,由家里给托人安排个工作,就可以安稳地度过一生了。
这个时候,发生了一件事情,这件事情的发生,使李东垣的命运发生了转折。
疾病袭击了这个家庭,在疾病的面前,无论贫富贵贱,谁都无法躲藏。
李东垣的母亲王氏病了。
王氏患的是什么病,已经无法考证了,我们只是能了解此病很重,因为李东垣为了照顾母亲的病,“色不满容,夜不解衣”。
整个李家陷入了一派紧张的气氛中。
仆人们不再敢像平时那样说笑了。
外人只看到李家大宅子的们不停地开,一台台载着医生的轿子悄无声息地从大门进出。
熬中药的气味不停地从院子的高墙中飘出来。
间或有眉头紧锁的仆人在夜里悄悄地把药渣倒在大门的旁边。
在夜里,李东垣疲惫地坐在母亲的床头,看着病痛中脸色苍白的母亲,无声地哽咽。
白天,他拿着更多的钱,四处打听,哪里的医生更好?
他像迷雾中的一头困兽,在迷茫中绝望地乱撞。
但是,病情并没有好转,医生们这个说是寒证,当用热药,那个说是热证,当用寒药,总之莫衷一是。
最后,李东垣的母亲在病痛中去世。
去世的时候,竟然连到底患的是什么病都不知道。
没有人能够形容李东垣失去母亲时的那种心痛,这是一种在很多年以后,在睡梦中梦到母亲了,醒来却发现母亲早已不再了,还会放声大哭的那种痛!
在出殡的时候,人们发现李东垣的脸色很凝重,如同暴雨来临前的天空。
出殡以后,大家发现李东垣消失了。
他一个人在一处没有人的空地。
嚎啕大哭。
什么是孝?
难道这就是孝吗?当自己的母亲病了,自己只能束手旁观,丝毫无法解除母亲的痛苦?
难道这就是孝吗?当自己的母亲去世了,最后连病名都不知道?
自己以后还有资格谈论这个孝字吗?!
自己以后还有脸面再做一个儒生吗?
千百年来,不知道有多少个儒生这样扪心自问过,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最后走上了从医的道路,但是我们知道,这是一个长长的名单,在这个名单中,就有李东垣的名字。
在擦干眼泪后,李东垣变得非常的冷静。
一种可怕的冷静,与年龄极不相称。
他开始四处打听,到底天下哪位医生是真正的高手?
有人告诉他,是易水的张元素。
张元素是谁?
回答是:一个真正的高人。
此人开创了中医历史上着名的“易水学派”,但是却连自己的生卒年月都没有留下。
此人一扫宋以来靠计算五运六气来看病的古板风气,把《黄帝内经》中的脏腑理论进行了系统的发展,并在中药的气味沉浮等理论领域有着重要的贡献。
这位张元素先生八岁考童生,二十七岁考进士。
本来前途似锦,但是在答卷的时候一个不留神,犯了已故皇帝的庙讳,结果落第。
于是他选择了学医。
他学医的思路是:深入地,反复地研究《黄帝内经》。
研究到了什么状态下呢?
他在晚上睡觉的时候,想得都是《黄帝内经》。
真的恨自己有的地方不懂了,就会把这种气愤带到梦里,于是竟然做了个怪梦。
梦见有人用大斧子把他的胸口打开,把一本关于《黄帝内经》的书放了进去。
连书名他都瞥见了,叫《内经主治备要》。
古代人会认为这是哪位神仙看不过去了,干的。
我们认为这是用心至深的效果。
好比在狂听六级单词的时候,晚上做梦会和老外对话。
有时候说梦话都是英语。
这不是洋神仙附体了,是用心太深了。
当时中国的北方还有着另一位着名的医生,叫刘河间,也是位在中医历史上非常了不起的医生。
但是有一天这位刘河间得了外感病,呕吐,吃不下去饭。
有时候这医生自己得病了还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自己开的方子也不灵了。
硬是挺了八天,“不知所为”。
这时候也不知道是哪位,把张元素给请来了。
刘河间一听请来位年轻的医生,很是不舒服——估计是面子上过不去吧,就把脸面向墙里,不理睬人家张元素。
张元素笑了,说:“为什么就这么瞧不起我呢?”然后诊脉。
诊脉过后,张元素对刘河间说:你是不是有什么什么症状啊。
刘河间有点吃惊,说:是,
张元素又问:你是不是一开始服用了个什么方子,里面有某某药啊。
刘河间:是啊。
张元素:你把药给用错了,这味药性寒,药性是往下走的,直入足太阴脾经,伤了你身体的阳气,阳气缺乏了,汗就发不出来,现在这个情况,再服用另外的什么什么药就可以了。
刘河间听了大为佩服。
然后按照这个方法,服药后就好了。
把当世的顶尖名医都给治好了,结果是张元素从此名声大振。
“明白了,这是位真正的高手。”李东垣对告诉他消息的人说。
“是的,的确是高手。”
“谢谢你告诉我消息。”李东垣开始收拾衣服。
“你要干什么?”
“我该出发了。”李东垣平静地说。
深秋。
易水。
落叶从厅堂前的石板上飘过,发出沙沙的声音。
李东垣坐在张元素的对面。
桌子上放着李东垣从家里带来的厚厚的金帛,不知其价几何。
“我要向您学习。”李东垣放好东西说。
“学习什么?”
“您全部的医术!”李东垣一个字一个字地回答。
张元素没有看摆在桌上的东西,他的目光一直在盯着眼前这位年轻人的眼睛。
这双眼睛里,有一种他所熟悉的锐利。
之所以熟悉,是因为他自己有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