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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的医生之十二--薛立斋(2)

书名:《古代的医生》  作者:罗大伦

 

 居庸关的秘密

就在薛立斋考取吏目的前一年,也就是公元1510年,皇宫里出了大事,原来,是权倾一时的大太监刘瑾被搞垮了,这个为害一时的太监最终以谋反的罪名被处以凌迟。朝廷的上空的乌云暂时被清除了一些。(这清除刘瑾的过程也是波澜起伏,各位可以参阅相关明史资料)
但是,下面乱,上面的领导是有着直接的责任的,这也难怪,当时的大领导是历史上着名的一个以好玩、会玩着称的皇帝——朱厚照,这位皇帝真是天资聪颖,但全用在玩上了,变着花儿的玩,什么养老虎、玩女人,总之是离谱得很。
我们的薛立斋此时就处在这些漩涡的中心,但是这些事儿跟他都没有关系,他还是不断地学习,然后被委派到外地出差。
在他的书里,记载了若干个他出差到居庸关后治疗的医案,我们拿出来一个分析一下,比如这位,是居庸关的王挥使,显然是个军队里的领导,他患的病是胳膊肿了一块,但是很奇怪,肿的这个地方也不疼,也不红,只是我们的王挥使自己觉得不大爱吃饭了,经常往外呕。
可见,这些边关的将士们虽然都是金戈铁马的,但也都是正常的人,病了以后也挺难受的。
薛立斋正好在这里出差,就给王挥使同志诊了脉,发现他的脉很弱,于是就判断,这是患者的正气虚,不能把疮毒向外排造成的,需要先补足正气,就开了六君子汤加上藿香、酒炒芍药。
这个六君子汤需要给各位介绍一下,这是薛立斋的拿手好戏,经常用,方子的组成是:四君子汤加上陈皮、半夏。
这个四君子汤是宋朝《太平惠民和剂局方》中的方子,是补气的祖方,方子里的人参补气,白术补脾,茯苓泄去水湿,炙甘草和脾胃,这个方子的主治是:脾胃气虚,表现为面色发白,四肢没有力气,说话也是没劲头,食欲下降,大便不成形,舌质的颜色淡等。方子里加上陈皮和半夏以后,就增加了化痰的力量。
薛立斋在方子里又加上了藿香,是为了去除患者胃中的湿气,因为藿香有化湿的力量,可以把胃气打开,使得补气的药进入,否则湿气阻遏于胃,会使补气的药物无法进入,而茯苓也没有办法进入脾经泄湿。
加入酒炒白芍,是增加补阴血的作用,而白芍酒炒后寒性减少,同时借酒力可以使药力更快地到达四肢。
这个方子服用以后,王挥使同志的呕逆就止住了,同时也爱吃饭了,然后,薛立斋又给王挥使服用了八珍汤二十余付。
各位,这个八珍汤可不是市场里卖的温州八珍烤鸡的八珍,这八珍是补气的四君子汤,再加上补血的四物汤(组成为:熟地、当归、川芎、白芍),这个八珍汤是气血双补,是身体气血两亏的人的很好的选择。
这二十来付大补的药下去以后,我们王挥使同志的体质明显地好转了,怎么看出的呢?原来,他胳膊上的肿块开始化脓了。
各位,您可别小瞧这个成脓了,这是人体的防卫系统和外来侵袭物激烈斗争的结果,有的人身体虚弱的,连脓都成不了,这说明此人正气已经是很虚了。
于是薛立斋用针把肿块刺开,脓就流了出来,然后薛立斋又给患者开了十全大补汤,好家伙,这个方子的名字看着来头更大,那么,什么是十全大补汤呢?原来,就是气血双补的八珍汤再加上黄芪、肉桂,为的是加重补气温阳的力量,这个药现在在药店有卖的,方子叫十全大补丸。这种补药大家不要自己随便服用,一定是在身体确实虚弱的情况下才能服。
这个更加厉害的补药服完以后,这个病基本就好了。

但是到了第二年,王挥使同志患了一次伤寒,结果胳膊又有些痛,薛立斋诊断后认为,这是上次的余毒未清,于是就又开了方子调治,最后又刺出了些脓,才算痊愈。
然后,到了冬天,王挥使还是感觉胳膊有点痛,于是自己服用了些祛风之药,结果是感觉胳膊反而有些拘挛,只好又把薛立斋找来,薛立斋判断这是血虚,不能滋养筋脉,就又开了十全大补汤,只是调整了方子里面药物的比重,连着服用了三个月,这才彻底地痊愈。
王挥使再次挥动长剑,这才真正地感觉到了无比的爽快。
看来,边关的将士们有的人身体还真的亏的很,为了战斗力,需要好好补补啊!

但是,各位难道就不觉得奇怪吗?这太医院的御医都是给皇上和王公大臣们看病的,为什么总是被派到居庸关来呢?从薛立斋的医案记载来看,他在居庸关驻扎的时间还很长,并不是出差几天就回去,而是一两年,历朝历代,您见过皇上总是把御医发送到边关去干活的吗?
这里面到底隐藏着什么样不为人知的秘密呢?
让我们来看看此时的居庸关附近到底发生什么了吧!

原来,就在薛立斋进入太医院工作的这些年里,大明王朝的北方,出现了一个威胁很大的人物,他就是鞑靼部落的号称“小王子”的首领,这位自从上了台,就干起了类似海盗似的生意,不断地跑到大明的地盘来劫掠,但是当时明朝的军队对这位不速之客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因为这位总是来无影,去无踪,抢完了就跑,搞得明军将士脑袋老大,总是感觉使不上劲。
大家都感觉朱厚照这个人一直热衷于昏天黑地地玩,搞各种游戏,其实,从他在正德三年就把太医院的御医派往居庸关来看,他早就开始关注北方边关的事情了,因为可供差遣的医生是很多的,但是,把御医派出去,则一定是另有打算的,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他一定是想用最直接的手段来了解边防的情况。
如果联想到后来,在正德十二年朱厚照自己带着两个随从,偷着从皇宫里跑出,出居庸关的行为来看,似乎我们可以做出这样的猜测,朱厚照在吃喝玩乐的间隙,可能很早就开始关注北方的边关问题了,而且,他这个人做的准备工作似乎也很久了,接近十年的时间。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他就是一个很有心计的人。
后来,这个花花公子式的皇帝居然自己指挥明军,迎战小王子,并在一场昏天黑地的激战后,将小王子彻底打败,落荒而逃。
所有的准备工作都最终获得了回报。

当然,工作归工作,我们的薛立斋同志还是要以学习为主,因为这是提高自己医疗水平的主要手段。
于是,在军队里治病的间隙,在出差的路上,薛立斋仍然在刻苦地攻读着医书。
我们现在有句话,叫:机会总是垂青有准备的人。这句话在明朝也很适用,不久,薛立斋的努力将会获得丰厚的回报。

在正德九年,也就是公元1514年,太医院里的大考又开始了。
医生们都显得非常的紧张,因为这种大考只有三年才会有一次。
在上一次的考试中,薛立斋就是凭借着优异的成绩,被提升为吏目的,这次,他把目光落到了御医这个级别上,那么,他能够如愿以偿吗?

考试的前夜,夜很深了,薛立斋合上手中的书,走到庭院中。
隔壁的房间里,母亲床前的灯光还在亮着,她一定也在担心着薛立斋的考试状态。
薛立斋仰起头,想起了小的时候,父亲带着他一起出诊的情景,那个时候,他是多么的羡慕父亲啊,那种给患者看病时的从容,现在在他的心里还是感觉历久弥新。
其实,无所谓什么御医,我们只要能够不断地提高自己诊病的水准就可以了。
御医,并不是目标,而心中真正的目标,是那诊病的至高境界。
月亮已经高高地升起了,薛立斋在皓白明亮的月光下,静静地站立了很久。

考试开始了,医生们个个如临大敌。
薛立斋似乎已经忘记了一切,只是想把自己所知道的写出来而已。
考试,在他这里已经变成了发挥自己水准的一种手段,他在奋笔疾书中,感受到了一种痛快淋漓。

这次大考,薛立斋再考上等,被提升为御医。
当时,北京太医院里的御医只有十几人,薛立斋成为了其中的一员。

那天晚上,薛立斋在父亲的牌位之前,点上了一柱香,他在心中默默地告诉着父亲:父亲,我做到了。

难伺候的皇上

话说薛立斋在二十八岁的时候就当上了御医,实在是不容易的,一般太医院的升迁很慢,从最低级的医士,经过层层考试,一般人熬到御医的时候,都要四五十岁了,这么看来,我们的薛立斋实在是出类拔萃者,年纪轻轻的,就以最好的成绩考上了御医。
当上了御医,那就要负责皇上的保健工作了,可是,这位当今皇上朱厚照,还真不是一个好伺候的主儿。
怎么来形容这位朱厚照呢?这位老大最明显的特征就是不靠谱,变着花样的玩。
其实,朱厚照小的时候那可真是玉树临风,一表人才,很聪明伶俐的,读书也很好,但是,在他的老爹死了以后,他不知怎么着,就暴露出了本性(其实我认为这完全是当时高压教育的恶果),结果非常喜欢胡来,他早期是宠信太监“八虎”,后来又特别喜欢顽主钱宁和江彬,这位江彬是武将,总是在朱厚照面前讲边疆的故事,搞得朱厚照很是兴奋,后来还亲自出居庸关,亲自统军,打了一仗。
打仗是正事,这位爷干的不正常的事情就太多了,最着名的就是建立那个“豹房”,这个豹房的功能无比复杂,朱厚照也在这里面处理政事,后来朱厚照死去以后,杨廷和在清理豹房的时候,还驱逐了一些番僧和少林和尚,看来这里面的确是很复杂的,但是,这里更多的是玩乐的地方,里面有教坊司的女乐、高丽美女、西域美女、江南美女,乃至于妓女、寡妇等各色女子无所不有,还有朱厚照在出巡各地时顺手捎来的来历不明的女子,总数之多,在当时就没有一个人能够说得清楚,朱厚照从正德二年就入住这个豹房(实际上有几百间房子),一直到死,除了出门在外,一般都是住在这里的。
各位您说,这御医要伺候这么位皇上,这工作能好做吗?
据我估计,这些日子应该是薛立斋一生中最艰难的岁月了,没见过这样的患者,太不听话了,前面你跟他说,要注意保健,要远离女色,每天要去健身房,或者打打篮球,然后开了些补肾的药物,你一走,他服完药就觉得自己的精力又充沛了,然后就立刻去后面找那些高丽美女去了,结果是精疲力尽,等到第二天,你一看见他,以为自己的医术出了问题——怎么身体反倒更差了?
所以当时的情形似乎是:薛立斋等御医好像是在和豹房的几千美女在拔河,看谁的速度快。
当然,豹房里的妇女们也都是牺牲品,文献记载明朝很多被送入宫内的高丽女子都痛苦不堪,想家想得要命。
总之各位千万不要觉得御医是好干的,现在总有很多人质疑御医:御医的水平不是很高吗?为什么历朝历代的皇上的寿命都是那么短?
其实御医的水平还算是可以的,只是这患者实在是太特殊了。

当然,薛立斋在自己的书里是不能写伺候朱厚照具体的细节的,尤其是不可能写什么不满意的地方,这在当时应该属于国家机密,不过,他却描述了自己当时的狼狈状态。
具体的情况是,在他成为御医的那年,正德九年,在伺候朱厚照的时候,薛立斋把自己居然给累病了。
当然,详细的是不能写的了,薛立斋只是提到,在那年的七月,“余奉侍武庙(朱厚照)汤药”,因为实在是太辛苦了(劳役过甚),吃饭也没有办法及时(饮食失节),而且还经常惹一肚子气(更兼怒气),等到第二年春天的时候,自己就病了。
其实我们完全可以想象到薛立斋当时狼狈的情景,当值的时候要在皇宫和豹房之间来回奔波,估计刚跑到豹房,开饭的点儿过了,食堂关门了,然后饿着肚子给朱厚照诊脉,一抬头,朱厚照搂着的一个西域美女正跟你眨眼呢。
总之全乱套了,干活受累还不说,还经常会惹一肚子的气,眼看着自己的患者干的全是与书上的养生方法背道而驰的事情,还没法儿教训患者。
这么时间一长,我们的薛立斋自己就绷不住了,结果身体出现了毛病,什么毛病呢?他自己说,是阴茎中做痒(茎中作痒),经常流出白色的液体(时出白津),还经常感到疼痛(时或痛甚),这个时候,需要赶快用手捻动才能缓解。
这个毛病可够难受的了,好在薛立斋自己知道病因,他判断这是气阴两虚,而且还有肝火,因此他就用了六味地黄丸滋补肾阴,用补中益气丸补脾胃之气,然后在方子里面加上了黄柏、柴胡、山栀子、茯苓、木通。
其中黄柏是清热的,有清热燥湿的作用,尤其是下焦的湿热,用黄柏是最恰当的;柴胡是入肝胆经的,可以疏达肝胆经的气血,起到疏肝解郁的作用,对于情绪不好引起的疾病,柴胡是比较常用的,比如柴胡疏肝丸、逍遥丸等,柴胡都是其中的一味主要的药物;山栀子是清三焦之热的,是一味清热之药,但是山栀子的好处是,它可以把三焦之热从小便给利出去,是走前阴的,所以对前阴同时有症状的特别的适合;茯苓是渗湿的,薛立斋此时一定是判断自己体内是有湿气,所以要把水湿给利掉,水湿去掉以后,脾气才能更好的生发,因此茯苓也是一味升脾气的药材,它的药性特点是先降后升;木通是一味导湿热从小便而出的药物,这个木通各位要注意了,古代所使用的木通,一概是白木通,这是木通科的叫木通的植物,现在广泛使用,后来造成肾衰的是关木通,是马兜铃科的植物,由于关木通便宜,所以全国的药商后来就都把白木通给换成了有毒的关木通,结果造成种植白木通的人都过不下去了(因为白木通的成本高),现在这个白木通就几乎绝迹了,所以药这个东西是救命的,如果你把利益放在第一位,就会害人。通过这个事情可以看出,古代的人在这个方面还是比较慎重的,强调一个道地药材,至少药商比现在的药商心眼好。
刚看了一篇文章,说现在的附子为什么中毒的多了,因为附子产地的药农往附子里面加了好多的化学物质,这样泡出来的附子份量能增加好多,反而是按照传统手法炮制附子的人都倒闭了,看了让人不寒而栗。
话说回到薛立斋的身上,自从他开始服用六味地黄丸和补中益气丸加味以后,肝胆经郁热之气去掉了,肾阴也补足了,脾气也生发了,身体开始恢复了正常,这个病就好了。

后来,在经过了几十年以后,薛立斋又因为劳累,这个病犯过一次,还是服用这些汤药好的,不过后来不是跟皇上气的,因为几十年后皇上早就挂了,而是给老百姓看病累的。

阁老的儿子和孙子

但是日子也不是那么让人绝望,薛立斋此时的患者也不都是像朱厚照同志那样胡作非为的,其他的人来请他,那还是相当客气的,所以,薛立斋也能够正常地发挥他的技术水平,在他当时的患者中,主要以满朝文武为主,看他的医案,患者涉及到各位阁老,各大部委的主要领导,有时还能涉及到一些中层干部等,总之是患者比较多,我以后会给大家慢慢讲的。
首先,让我们来看看诸位阁老们的孩子的病吧。
阁老这个位置大致相当于宰相,是内阁里的人物,这些阁老在各位看过的历史书中,一定都是威风八面,一副高大全的形象,现在让我们来看看他们做为普通人的一面吧。
首先是杨阁老,这位杨阁老就是大名鼎鼎的杨廷和,是一位非常老练的政治家,善于用非常稳定的方法来治理国家,可以这样说,如果没有这位杨阁老,那么朱厚照那么胡闹,大明王朝早就该乱得鸡飞狗跳了。
后来,朱厚照挂了,可是由于一直胡闹来着,竟然没有留下个儿子,于是杨廷和就从朱厚照的亲戚里选来了位年轻人,这就是嘉靖皇帝,本来杨廷和帮助嘉靖皇帝治理国家还是那么有条不紊的,可嘉靖皇帝后来竟然因为自己父母的地位问题,和杨廷和拍了桌子,两人闹翻了,于是杨廷和告老还乡,最后死在了家乡。
在明朝的历史上,杨阁老实在是一位不得不提的人物。
就是这么一位人物,他的儿子病了,也还是让他抓耳挠腮的。
薛立斋的书里提到杨廷和的儿子在十七岁的时候病了,来请薛立斋,杨廷和有两个儿子,一个是杨慎,一个是杨惇,杨慎曾高中状元,是个大名鼎鼎的人物,后来也和嘉靖皇帝闹了别扭,被嘉靖给发配到云南去了,顺路还写下了“滚滚长江东逝水”这样的名句。杨慎的年龄和薛立斋几乎一样大,所以在他十七岁的时候,薛立斋还没进太医院的,不大可能去给他看病,所以这次的患者是杨廷和的二儿子杨惇。
患的是什么病呢,是瘰疬,这是一种在脖子边、腋下等位置长的结核的病证,这些结核大小不等,或多或少,此病类似与现在西医所称的淋巴结结核等病。
这病比较的难治,只把个杨阁老愁得茶饭不进,怎么办?听说薛立斋还是一个学有专长的人,于是就来请薛立斋到家里给治疗一下。
薛立斋一听,杨阁老有请,那可得去看看,于是就来到了杨府,在看了杨惇的病情以后,也觉得此证与其他人的不大一样,一般情况下,这个病是需要从肝经论治,疏肝活络、消瘀散结的,可我们的薛立斋同志眼力确实独到,一看,马上就确定了,这个病和别人的不一样,这是肝肾阴虚,需要使用补法。
用的是什么方子呢?是补阴八珍汤,这个方子就是我们前面介绍的八珍汤,再加上酒炒黄柏、酒炒知母,其中的黄柏是清热燥湿的,我们在前面说过了,可是这里面为什么要用酒炒的呢?原来,中医认为炮制可以使药物的走向发生变化,比如黄柏,生用清热的力量比较强,但是生用则药力是往下走的,可以清除下部的湿热,而酒炒以后则药力上行,可以清上焦的湿热,而且减少了苦寒之性,黄柏还有用盐炒的,可以直入肾经,因为这个病是在脖子旁的疾病,所以薛立斋用了酒炒黄柏;而知母是入肺胃肾经的,可以滋阴降火,它的特点也是,用盐炒则入肾经,用酒炒则上行入肺经,在中医开方子的时候,各位可以发现,知母和黄柏经常同时使用,比如我们常用的知柏地黄丸,就是六味地黄丸加上这两味药,为什么它们总是在一起用呢?原来,黄柏偏于清下焦的有形湿热,而知母擅长清下焦的无根虚火,两个在一起配合,效果更好。
后代好多人总是怀疑薛立斋,说他这个人怎么总是使用成方啊,其实,人家薛立斋就是在分毫之间稍微一变,药力就切中要害了,就好比是武功至高的人,就那么一招儿迎敌,敌人的招法来了,他只要稍微一变化,就变幻莫测,这是高手,你看人家就这么个酒炒,药性就向上面走了,没看出来是您自己的问题,不能随便批评人家。
这付药服用了五十余付,然后薛立斋看阴血已经补足了,应该加强补气了,就加入了人参和生黄芪,然后又服用了二十付,这个疮口就破溃了,但是还是“脓水清稀”,肌肉也不继续生长,于是就开了新的方子,是以人参、黄芪、当归、白术为主,加上芍药、熟地、麦冬、五味子,这样正气就开始足了,脓水也开始稠了,肌肉也开始生长,然后再服用了一付去瘰疬之毒的必效散,只一付,疮口就开始收敛长合了。
这个棘手的病就这样好了,其实,各位不应该只看他这个表面的瘰疬,实际上通过这次治疗,杨惇的正气就被补足了,体质也得到了提高,这是一个中医高手调治后额外的收获。
杨廷和的脸上又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嘿!小伙子,这么年轻的御医,有两下子啊。

很快,其他的阁老们也马上就有了同样的感受。
当时还有位毛阁老,叫毛纪,估计您看这个名字会感觉很陌生,但是听了他的传说,您就该想起来了,他的传说在老家山东比较多,最着名的是《聊斋志异》里的《姐妹易嫁》,其中的主人公就是这位毛老大,故事说毛纪年轻时家境贫寒,本来说一个员外的大小姐许配给他了,可这位大小姐看毛纪整个一穷光蛋,房子、马车全没着落,于是就要悔婚,后来,毛纪中了状元,回家后决定考验一下未婚妻,就穿了破衣服,说落第了,要来成婚,这位姐姐一听,恨不能飞起一棒子把他打出去,反正是铁了心要做个落跑新娘,把个老员外急得直用脑袋撞墙,结果她的妹妹,二小姐是个十分仗义的人,一看这位毛纪满腹经络的,心里想怎么能这么对待人家呢,而且这明显是个绩优股啊,于是毅然代替姐姐,就出嫁嫁给了毛纪,结果毛纪把状元的牌匾一亮,整个员外府都傻了,敢情姑爷高中了!后来,人家毛纪还进了国务院,当上了总理一级的大官,大富大贵了,让那个势利眼的姐姐肠子都悔青了(搁谁都受不了这种刺激)。
老百姓还在后面给加了结尾,说姐姐后来嫁了个浪荡汉,很贫困,妹妹看着可怜,就做了很多的馒头,每个馒头里面塞入个金元宝(这个故事有陷害毛纪的嫌疑),结果姐姐一看妹妹送来了一筐馒头,心想什么破东西,就给扔了,后来才知道,里面都是金元宝,才后悔,我这一生怎么这么倒霉啊?于是就悔恨交加地上吊了。(这个故事用来教育小朋友做人要厚道)
现在,是这位毛阁老的孙子病了(白马王子和灰姑娘已经有孙子了),他的孙子患得是什么病呢?是天疱疮,这个天疱疮就是多在儿童中传染的一种病,发病后身上起大水泡,也叫脓疱疮,传染性很强,这位毛阁老的孙子才十来岁,在后背上出现了数颗水泡。
毛阁老很是果断,立刻让人,去太医院把薛立斋给请来。
本来御医出来看病,是要上奏皇上,经过皇上批准才行的,但是现在找皇上已经很费劲了,皇上正闷在豹房里和美女一起修炼呢,估计毛阁老就顾不上这些了,直接就把薛立斋给请来了。
薛立斋来了一看,这位毛小朋友“发热脉数”,显然是个热证啊,于是薛立斋就开出了荆防败毒散这个方子,然后再加上黄芩和黄连两味苦寒之药。
这个荆防败毒散我们得好好地聊聊,这是古方败毒散加上荆芥和防风两味药,这个败毒散是谁创立的呢?是我们前面讲过的,创立六味地黄丸的钱乙,他老人家立的方子,看来人家钱教授对中医的贡献还真大啊,不佩服不行。
方子的组成是:柴胡、前胡、川芎、枳壳、羌活、独活、茯苓、桔梗、人参、甘草,以上是败毒散,再加上荆芥、防风,就成为了荆防败毒散。
这个方子主要是治疗外感风寒毒邪,同时体内水湿之气又大的,一般情况下,感冒还容易调治,可如果再加上个湿邪,可就麻烦了,所谓风与湿相抟结,很难处理,所以治疗的第一位是要把湿邪去掉,怎么去呢?有渗湿的,比如用薏苡仁、茯苓等,在风与湿抟结的时候,还有一个方法,就是用风药来去湿,过去中医说“风能胜湿”,实际上是祛风之药能胜湿,动作的主体是祛风之药,如羌活、独活、防风等,动作主体不是风,风和湿都是邪气,只能抟结在一起,不可能一个攻打另一个,所以“风能胜湿”的说法是个糊涂说法,应该是“祛风之药能胜湿”。
那么祛风之药为什么能够胜湿呢?原来,我们把风去掉以后,湿就孤立了,所以方子里只是简单地用了一味茯苓,就把湿气给泄掉了。
方子里面的羌活和独活都是祛风之药,还可以散寒,其中羌活偏重于人体的上部,独活偏重于下部,这样全身就都照顾到了;川芎是血中气药,可以直入血分,清除风邪,所以在治疗风湿病的时候会经常用到,在这里是借川芎的上行之力,来解除头痛的;柴胡和前胡都是散风寒的,柴胡可以把深入体内的风寒散出,尤其是少阳经的,而前胡是味凉药,是散风热的,本来是风寒外侵,为什么用凉药呢?原来,风寒之邪,一旦入里,一定会化热,所以此处做好准备,随时疏散化热之邪。
方子里的桔梗是上行的,枳壳是下行的,二者都是调气机的药,合起来叫“枳桔散”,一升一降,可以疏散胸中的气机,使得清气得以上升,浊气得以下降,气机调畅以后,再祛邪就容易了。
荆芥和防风都是解表的药物,荆芥是一味温药,发汗的作用较强,但是它有个特点,就是配合温药,则散寒解表,配合凉药,则辛凉解表,所以是个两面手,它入血分,擅长清血中之外邪,而防风也是解表的,但是偏于散骨肉之风邪,但是发汗的作用没有荆芥大,所以两者经常一起使用。
这个败毒散我们的喻嘉言先生也是非常喜欢用的,而且,人家还用出了花样,他在治疗痢疾的过程中,发明了“逆流挽舟法”,就是用这个败毒散,一边去湿解毒,一边把气机向上调,这个方法的适应证是外感寒邪,同时还有痢疾,热像不甚的,这个法子我使用过,疗效还不错,和藿香正气散有一拼,不过藿香正气是用在一般的泄泻同时外感的情况下(所谓的胃肠型感冒),而败毒散是痢疾,要重一些。
虽然荆防败毒散可以解毒散邪,但入里的热邪也要去掉啊,所以薛立斋加上了苦寒的黄芩、黄连。
然后,他还在外面的患处用金黄散外敷上(成份是滑石和甘草)。
结果,各位猜猜效果如何?只用了四付药,我们的毛小朋友就痊愈了。我忙活半天狂聊一通,回头一看,人家这个病早就好了。
顺便说一句,薛立斋特别喜欢用钱乙的方子,后来他还把他父亲整理的儿科用药经验给出了一本书,叫《保婴撮要》,书里就是以钱乙的理论为框架的,有的时候,你看钱乙的书看不懂的,拿来薛立斋的书,一看,就明白了。
薛立斋在保留前面宋、金、元时期的医学成果方面贡献很大,各位不可不知。

再给各位聊一位阁老的儿子,这位是一个叫靳贵的阁老,是江苏丹徒人,他的出生还有段故事,说他的父母在年纪很大的时候还没有孩子,很着急,于是他母亲就看邻居家有个小姑娘不错,就给买来,要给他父亲作妾,在把姑娘送入房中后,还把房门反锁了,可是他父亲很搞笑,只见他很快就从窗户跳出了,对老伴儿说:“你的心意我领了,但是,这个姑娘是婴儿的时候,我还抱过她呢,现在怎么能害人家一生呢?(看来岁数相差够大的,的确有点儿不好意思)”于是就把姑娘送还了,其心地善良如此,后来,没多久老伴儿就生了儿子靳贵,靳贵长大后,高中殿试探花,最后在正德九年(就是薛立斋成为御医的那一年)成为文渊阁大学士,主掌朝政。
这次病的是这位靳阁老的儿子,事情的开始是这样的,连着几天,我们的靳阁老退朝回来,都看到儿子呲牙咧嘴的,似乎有难言之隐,但是问又不说,最后问得急了,才吐露了实情,原来,他患了“玉茎肿痛”,就是小鸡鸡肿了,很疼痛,由于部位隐秘,所以一直没好意思跟大人提。
靳阁老一听,嗨,这算什么啊,有病就说啊,来,我们请一下御医吧!
估计靳阁老也是没有向朱厚照打报告,就把一位御医给请来了,其实报告打不打都无所谓,因为靳阁老曾经是朱厚照的老师,两人感情好着呢。
这位御医一看,这是下焦有热啊,是水热互结之证,于是就开了五苓散来利水散湿。
结果是没有效果,然后又换了几种药,都没有什么效果。(服五苓散等药不应)
这回靳阁老可有点急了,仿佛这个病就在自己的身上似的,也开始坐卧不安,这怎么回事儿啊?大家知不知道我儿子很痛苦啊!这后果会很严重啊。
这时,就有别人在他的耳边说了,听说太医院里新提拔的御医薛立斋不错,是否可以找来看看?
靳阁老一听,好啊,赶快请来吧。
于是薛立斋来到了靳阁老的府上,一诊患者的脉,“左关弦数”,各位,在中医的脉诊中,左手的关部,那是肝经的位置,所以薛立斋立刻断定,这个病的来源是肝经,一定是有肝火(此肝经积热而成),所以不能把眼光仅仅放在下焦上,要治疗它的源头。
于是开了疏散肝经之邪,和解少阳的小柴胡汤,这个小柴胡汤是《伤寒论》里的方子,主要成份是:柴胡、半夏、人参、黄芩、生姜、大枣、炙甘草,这个方子可不得了啦,其功用无比强大,它主要是能够把半表半里的邪气向外透发,同时还能治疗阴阳不合的病证,有的老中医一辈子就使用一个小柴胡汤加减,也是疗效卓着,可见这个方子威力之大,这个方子我们在以后的故事里再聊。
薛立斋在让患者熬好小柴胡汤以后,还同时开了一种叫芦荟丸的药,这是清泄肝胆之火的药物,主要成份是青黛和芦荟,都是苦寒泄火之药,各位不要小瞧这个芦荟,在中医里它是泄肝火的良药,有肝火的同志,如果在街上看到芦荟饮料,不妨可以喝喝。
然后薛立斋告诉患者,要用熬好的小柴胡汤的药汤,来送服这个芦荟丸。
结果是,只服用了一次,“玉茎”之肿就消了三四成(一服势去三四)。
再服用一次,睡了一觉,第二天起床一看,肿已经全消了(再服顿愈)。
靳阁老的儿子喜出望外,感觉再次有了生的快乐。
靳阁老也很是惊奇,这么年轻的御医,手段就如此高明?
在送薛立斋出门的时候,靳阁老一边拍着薛立斋的肩膀,一边由衷地感慨:小伙子,我看好你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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