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是整体生成的,天地所生的万物,不是杂乱无章的,而是一个有序的整体。因此,关于世界的学问必然是整体的。但是,由于人们认识能力的不足、认识方法的限制,被迫分成了“科学”,也就是“分科之学”。这些分科之学,是从不同角度认识世界的学问,有相应的认识对象、方法、知识体系,似乎是各自独立的专门之学,但是,世界的整体性、生态自然往往被忽略。
●中医学诞生于古代,对于微观世界不太了解,主要从脏腑、皮脉筋骨肉、五官九窍、气血精津液、形神与天地万物的关系进行研究,采用了独特的研究方法,与现代模型方法、模糊集合、控制论、黑箱理论、信息科学、复杂性科学等学术理念基本一致,并且符合执简驭繁的原则。
●中医与西医是不同的学术体系,它们是否能够结合,是不以人们的意志为转移的。只要中医与西医的学术理念逐渐接近,互相接纳,互相补充,就可以逐渐走向结合。通学包容科学、生成包容构成、状态包容形态、多元包容单一、自组织包容他组织等理论,是中西医互相靠近,并逐渐结合的理论基础。
“科学发展观”是我国指导各行各业发展的基本策略,中医药行业也应该贯彻这一方针。但是,由于人们对什么是科学、中医与科学之关系的认识存在分歧,所以笼统地说“科学发展中医”带有很大的模糊性,应该首先分清几个问题,以便由模糊走向清晰。
坚持大科学观,反对科学主义
科学是什么?目前没有一个标准答案,但是,综合各家对“科学”一词的认识,可以说“科学”的基本含义是知识,或者是系统的知识。它还包括人们对于世界的认识方法、勇于探索的精神等,人们日常所说的“科学”一词,是一个很宽泛的概念。科学知识的分类,有自然科学、社会科学、思维科学。因此,科学有广义与狭义的区别,有古今与未来的不同,有简单科学和复杂性科学的差异。
在“科学就是分科之学”的大科学观之中,中医无疑属于科学,并且占有很重要的一席,是横跨自然、社会、思维科学之上,关于人的健康和疾病方面的科学。
“科学主义”是一个狭隘的观点,他们认为只有很少一部分经典物理、化学、数学、天文属于科学,这种科学只产生于欧洲十六世纪之后,其他知识都不属于科学;并且把科学绝对化,认为科学就是正确,是衡量一切的标准,是真理的化身。这是十分有害的观点,科学主义把人们认识世界的知识绝对化,静止地看待科学知识,也就把不断发展的科学当成了宗教和宗教审判,这就违背了科学的本意。“科学主义”表面上推崇科学,实际上借科学打击异己,把科学当成了棍子,把大众愚弄为科学傻子。因此可以看出,“科学主义”不是科学,是打着科学旗号的打手。
不同的科学,都有自己的研究对象,有自己的研究方法,有自己的基本知识。“科学主义”拥有的只是口号、是漫天飞舞的棍子、是愚弄人们的盲目崇拜。
中医是“科学主义”打击的主要对象,在近代坎坷的进程里,中医与国学、汉字一起,成为民族虚无主义打击的“岁寒三友”。
用“通学”包容“科学”
世界是整体生成的,天地所生的万物,不是杂乱无章的,而是一个有序的整体。因此,关于世界的学问必然是整体的。但是,由于人们认识能力的不足、认识方法的限制,被迫分成了“科学”,也就是“分科之学”。这些分科之学,是从不同角度认识世界的学问,有相应的认识对象、方法、知识体系,似乎是各自独立的专门之学,但是,世界的整体性、生态自然往往被忽略。
中医学诞生于古代,对于微观世界不太了解。所以,中医学不研究生物大分子,不研究细胞,不研究器官的具体结构,只研究人体整体的生命现象、病理变化,研究人体与四季、五味、六气、七情的关系;研究药物、针灸、按摩、食疗、气功等对于人体健康和疾病过程的影响;研究药物的产地、气味、收获季节、加工炮制、配伍关系、人体效应、毒副反应、减毒增效措施等等。
反中医的余云岫,在80年前就说,“科学绝天地通”,只有巫术倡导“天地通”。
科学实验就是要“绝天地通”,排除一切其他“无关”的因素,在高度纯化的人为条件下,观察某个结构、某个物质,或者研究两个因素之间的关系。这种研究过程,是人为创造的,也是“脱离环境因素”干扰的,是自然状态下不可能出现的现象。所以,科学的结论都有严格的条件限制,离开这些条件,就出现不了这些结果。
人诞生于天地万物之间,是地球自然进化几十亿年之后的结果。人不可能出现在白垩纪,也不可能出现在恐龙时代,人离不开自然环境,即使是在外太空的飞船里,也必须模拟一个地球的生态条件,否则就不能载人飞行。
用通学包容科学,不仅仅是理想,而是像对待真理那样,世界上只有相对真理,没有绝对真理。世界上的科学,都是相对真理,通学才是绝对真理。
物质、能量、信息组成大千世界
科学探索世界本源,曾经寄希望于原子,认为其是不可分割的最小微粒。后来的研究打破了这个结论,中子、质子、核外电子也逐渐被打破,它们也不是最小的物质实体。“基本粒子”也被打破了,粒子加速器使粒子对撞,认为其内部仍然有复杂结构,根据作用力大小而分的强子、轻子、传播子都由夸克组成。科学家说,一对正、反粒子相碰可以湮灭,变成携带能量的光子,即粒子质量转变为能量;反之,两个高能粒子碰撞时有可能产生一对新的正、反粒子,即能量也可以转变成具有质量的粒子。物质与能量互相转化,得到了微观的说明。
在人体内,经常进行着物质与能量的互相转化,各种糖、蛋白质、脂肪,通过代谢转化为能量,也可以变成细胞的结构物质。细胞之间、局部与整体之间、生命整体与环境(天地万物)之间,时刻都进行着物质能量的交换和自身的调控。调控复杂生命,除了依靠物质和能量,还需要信息。信息依附于物质和能量,又不等于物质和能量。
因此,研究物质、能量、信息、关系的学问,都是科学,不同层次有不同的知识,不能用某一个层次的知识去判别其他层次的认识是否正确。
中医的诊治活动,离不开物质、能量、信息。内服中药,含有丰富的化学物质,可以分别探索其在体内的代谢过程和作用,但是难以预测各种成分的综合作用。灸法、按摩,导引、气功,主要传递能量和信息。针刺麻醉研究证实,不同针刺方法可以促使脑神经分泌20多种类吗啡样物质,这绝对不是针具的物质被人体吸收利用的结果,而是通过信息传导产生的结果。
从不同侧面、不同层次研究人体,可以形成大量的、海量的数据。古人主要从脏腑、皮脉筋骨肉、五官九窍、气血精津液、形神与天地万物的关系进行研究,采用了独特的研究方法,与现代模型方法、模糊集合、控制论、黑箱理论、信息科学、复杂性科学等学术理念基本一致,并且符合执简驭繁的原则。
“生成论”可以包容“构成论”
古代大多是从“生成论”的角度研究问题,现代科技主要从“构成论”进行研究。研究生成,就离不开活体功能,离不开环境,是一个生态的方法。比如养的鱼活不了,往往是水的原因;花草长不壮,多与水土阳光有关。
研究构成,必须眼睛向内,抛开环境,在相对静止的、分隔的条件下看结构,再推测其生态条件下可能出现的功能,所以用“构成论”研究人体,难以看到自然、社会等环境因素对人体的影响。
另一方面,生成与构成又是相互联系的,生成的物体有结构,所有的结构都是生成的,即使是无机元素也是生成的,地球物理年代碳十四测定技术就利用了这一原理。
古代的阴阳五行学说,是用生成包容构成的学术思想。一气生阴阳,天地生万物。五行是生成的,五行不是具体物质,是关系,是属性。所谓天一生水,地六成之;地二生火,天七成之;天三生木,地八成之;地四生金,天九成之。天五生土。土的成数是十,但是它在河图洛书里是隐而不显的。木火金水的成数,都是其生数加五,而五是土的生数,因此说土成万物,坤土厚德载物。
《内经》有“五脏生成论”,没有五脏构成论;“金匮真言论”说五脏都有“生数”,就是用生成包容构成。脾不主时,常以四时养四脏,也是用“隐”而不用“显”的学术理念。
阴阳五行既有年月日时的时间因素,也有东西南北中的空间因素,还有上下升降出入的含义,因此,是一个生成包容构成的学术思想。
生命“状态”可以包容“形态”
无论单细胞生物,还是高级生命,都与天地万物之间存在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生命形态是状态的基础,但是单纯从形态上,很难直接判定生命与天地万物的联系。生命的状态既包含着形态的要素,也体现着生命与时空的密切联系。
“人以天地之气生,四时之法成”,生命形态与状态应该是统一的,但是,“形盛气衰”与“气盛兴衰”说明形气之间存在着不平衡。中医四诊就是为了收集人体状态与形态的信息,判断人体的健康状态、疾病性质,然后进行调治干预。
中医对于疾病的命名,着眼于状态而不是形态,即使是有形的病灶,以 瘕、积聚、痰核来命名,也是强调疾病的暂时性、可转化性,而不是突出疾病形态上的结构特点和排他性。比如中医的“胸痹”一病,约等于西医的“冠状动脉粥样硬化性心脏病”,前者立足于状态,后者强调形态。在治疗上中医命名这个病,为了用自己的方法,如温阳益气、化痰通瘀,使痹者不再闭,治愈本病证。
西医诊断冠心病这个病,是便于开发导管介入、动脉搭桥的治疗,治疗前后都需要数据说明。其内科治疗,经过近几十年的发展,也从格外关注形态,逐渐转向重视状态。冠心病的治疗,即使是放了支架、做了搭桥,也必须通过抗凝、扩冠、降脂等治疗,通过改善状态来影响形态,体现出由形态结构决定论,向中医状态调控思路的回归。单纯的冠状动脉粥样硬化形态学诊断,并不能说明太多的临床问题,也不能每时每刻都用形态来解释状态、维护状态。
“杂合以治”包容“单靶点治疗”
中医与西医的学术理念不同,西医的诊治都是基于单一靶点,通过治疗使局部最佳,以达到整体最佳化。中医的诊治立足于整体,通过改善整体功能来影响局部病变。
西医的治疗措施强调单一化、排他性、一对一。中医的治疗措施,往往是多元并存、综合治理、杂合以治。各有优点,也各有不足。比如人到老年,可能从头到脚存在很多指标不正常。分科检查治疗,各位专家可以很有科学依据地开出几种药,加在一起则不堪重负。这些药都吃下去会中毒,都不吃则到三级甲等医院看专家的意义就消失了,随意吃药更不应该。很多慢性病患者,被每天必须吃的十几种药吓住了,“一个也不敢少”地照单吃药。但是,在“照单吃”的过程里,仍然会出现各种痛苦,仍然要到大医院修改“吃药单”,经常奔走在各个专家诊室之间,苦不堪言。现在提倡“全科医生”,只要还是按照局部决定整体的用药思路,其结果仍然是用一个医生代替多个医生,开出来的处方也还是每个病人每天照单服十来种化学合成药,“在肚子里开西药铺”,仍然难以全面解决健康和疾病的防治问题。这是世界观的问题,不是某个西医医生可以改变的。
中医学诊治疾病,既靠药物调节,也靠心理疏导,更可以兼顾针灸、按摩、拔罐、导引、食疗、养生等,可以全方位“杂合以治”,只要不违背“扶正祛邪”、“疏通气血”、“调理阴阳”的大原则,完全可以互相兼顾。但是,传统四诊对于人体内部形态结构的了解不足,急救措施市场化、产业化程度低,也极大地削弱了中医作用的发挥。
“自组织”包容“他组织”
生命是地球上的物质,在各种条件下进化的结果,也是一个高度自组织化的机体,可以从周围环境吸收自身需要的东西,排出代谢之后不需要的东西。周围环境各种影响因素,会对有机生命体施加不同的影响,这些影响可以称为“他组织力量”。对生命有利的他组织力量,生命可以利用;不利的因素,要能够消除,才能维持生命的状态,或者保持旺盛的生命力。生命出现在地球上,而不是普遍地存在于其他星球,足以说明生命进化所需要的环境因素。
生命不断进化的历史事实,充分说明了“自组织”与“他组织”互相作用的重要性。
人体由于有丰富的精神世界和主观能动性,因此除了自然环境对人体有深刻影响之外,社会环境变化引起的喜怒哀乐,也是人体保持健康、治疗疾病的重要因素。儒家的经典《中庸》说:“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
假如世界上所有的人,都能够喜怒哀乐“发而中节”,这个世界就是美好的,也是和谐的。相反,如果世界上许多人都喜怒哀乐,却不是“发而中节”,而是随意地释放,世界就是混乱的。《中庸》所说的“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使“自强不息”的万物,“并生而不相害”,这是一种高度智慧的体现。
中医深刻研究天地万物对人体的影响,提出了很多养生保健的理论和方法,这些方法虽然千差万别,但是最基本的特征就是使人体的自组织能力得到恢复,或者发挥到“最大化”。《黄帝内经》主张“病为本,工(医生)为标”,“治病求本”、“扶正祛邪”等学术主张,就是提醒人们注意处理好自组织与他组织的关系。
衷中纳西,是一个长远的奋斗目标
中医与西医是不同的学术体系,它们是否能够结合,是不以人们的意志为转移的。笔者认为,只要中医与西医的学术理念逐渐接近,互相接纳,互相补充,就可以逐渐走向结合。在有机结合之前,中西医学术的交流与合作、配合,也是非常有益的,不能以一时的得失论短长,不能把此前的工作状况当做评价标准。
著名科学家钱学森先生指出:“21世纪医学发展的方向是中医,在继承的基础上,结合现代科学技术,开创祖国医学的美好明天。”中医结合现代技术,是有机地纳入可利用的技术,是以中医自身为主体,吸收包括西医在内的所有可利用的知识,而不是放弃中医的基本理念、认识手段、评价标准。中医假如没有了基本理论,就会被西医当做零散经验吸收,被消化了;如果不坚持自己的认识手段,放弃四诊,就成了无法发现目标的“盲医学”;没有了自己的评价标准,中医就无法自立。
钱学森先生说:“医学的方向是中医现代化,而不存在其他什么途径,西医也要走到中医的道路上来。”中医的现代化,必须是以更高的科技手段,发展中医学术,在发展之中寻求中西医结合的方式、方法。
“西医走到中医的道路上来”,不是放弃西医自身的术语,学习中医的概念,而是在学术理念上逐渐与中医趋同。西医应该看到还原论的局限性,更加尊重人的自组织能力,接受中医的学术理念,比如“人以天地之气生,四时之法成”,认识到用中草药方剂治病的多元并存是合理的,而不把单一靶点诊治作为最高追求;容纳针灸、按摩、拔罐、穴贴、导引等治病方法,而不排斥为异端。
笔者认为,通学包容科学、生成包容构成、状态包容形态、多元包容单一、自组织包容他组织等理论,是中西医互相靠近,并逐渐结合的理论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