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傅青主的五峰山上向郭静中道长学习了多长时间,文献中没有记载,似乎时间不是很久,但是,以傅青主学贯天人的博学之才,稍加点拨就会融会贯通的,他在研读中医古典着作的同时(现存《霜红龛集》有傅青主读《黄帝内经》的大段笔记),还在阅读诸子百家的时候来与医学理论互相参证,这则是其他人所无法做到的。
我相信他一定从郭静中道长的嘴里得到了切实的指点,因为他在《题幼科证治准绳》中,提出了学习医学的正确途径,他说:“既习此,实无省事之术,但细细读诸论,再从老医口授,自当明解”,既然他认为“从老医口授”如此重要,而在他的一生中并未见他跟随其他人学习,因此,郭静中道长的指点一定是十分重要的。
在他下山以后,开始在山西各地游历,他的足迹遍及平定、寿阳、盂县等地,一方面寻访志同道合之士,伺机准备反清复明,另一方面开始了行医的实践活动,在这段时间里,他的医学理论和临床实践开始结合,医疗水准得以大幅度的提高。
在这样的岁月中,公元1644年过去了,也就是说,崇祯十七年甲申,是人们使用明朝年号的最后一年了,在这一年的除夕之夜,傅青主百感交集,他写下了《甲申守岁》这首诗:“三十八岁尽可死,栖栖不死复何言。徐生许下愁方寸,庾子江关黯一天。蒲坐小团消客尽,烛深寒泪下残编。怕眠谁与闻鸡舞,恋着崇祯十七年。”
凄惨之意,尽显笔端。
但是,其中又透露种种豪情,似有所寄托。
这样过了一年,在公元1645年,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傅青主的老师,就是那位傅青主帮着打官司的袁继咸老师,在反清斗争中,被俘了。
袁继咸老师在武昌,后来清军入关后,他就跑到了南明政府,负责抗清的军事事务,在清兵南下的战斗中,不幸被俘,被押送到了北京。
在被押解的途中,他写了一首诗给傅青主,诗云:“独子同忧患,于今乃离别,乾坤留古道,生死见心知。贯械还余草,传灯不以诗,悠悠千载业,努力慰相思。”
然后,他还说他已经知道傅青主出家为道士了,很高兴,并鼓励傅青主一定不要出山为清廷做事。
傅青主在接到老师的信以后,犹如五雷轰顶,虽然他早已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但没有想到会来得这么的快,怎么办?恩师的生死命悬一线了!此次情况,与当年被诬告有着天地之别,这次绝对是杀头之罪啊!
于是,傅青主毅然辞别家人,收拾行囊,秘密潜入了京城。
在京城,他早晚窥视监狱的情况,伺机解救袁继咸老师。
但是,此时的清政府已经政权巩固,岂是一个区区傅青主可以劫得了法场的?于是,不久袁继咸就被清政府杀害了。
在被杀之前,袁继咸老师给傅青主传出来一封信,信中说,自己有两本着作,一本《经观》已经完成了,另一本《史观》还没有完成,傅青主能否替自己写完,同时,他说:“山西的那些学者中,唯有你傅青主最了解我,现在我不希望你来为我送行。但是,请相信,我绝对不会做出对不起国家的事情,使你日后以结识我为羞啊!”(晋士惟门下知我甚深,不远盖棺。断不敢负门下知之,使异日羞称袁继咸为友生也!)
这封信,在传到了傅青主的手中的时候,傅青主知道一切都晚了,他的老师已经殉国了,他手捧着书信,放声大哭!说:“呜呼!吾亦安敢负公哉!吾亦安敢负公哉!”
在民族危难之际,这些文弱的学者,用飞溅的一腔热血,来印证了“舍生取义”这四个字!
最后,傅青主收拾了老师的书稿,含着眼泪,返回了山西。
回到山西后,他继续在民间游历,一边诊病,一边联络有识之士。他在这一时期的诊病活动是可以从他的诗作中看出来的,他与老百姓建立了非常好的关系,走到一个村子,就给人看病,也不收诊费,然后这家给他点饭,那家给他些水果,一个书香门第出身的大学问家,此刻开始彻底地融入了老百姓之中了。
但是,傅青主这个时期的反清复明活动却很少能够在文献中找到,因为当时的活动太隐秘了,在那些时候都无法见诸记载,当然我们现在也就无从看到了,但是从他的一些诗作里,仍然可以看出一些蛛丝马迹。
在公元1649年,也就是傅青主四十四岁那年,山西各地开始了农民起义,反清的大旗被重新拉了起来。
看来这些起义很让清政府头晕,因为清政府一下派出了多尔衮、鳌拜等着名的猛人出征前来镇压。
在清政府残酷的镇压下,起义军损失惨重,但也歼灭了大量的清军。
傅青主曾经积极地参与策划起义等事宜,其中他们一同参与的,有当年在三立书院和傅青主一起进京请愿的薛宗周、王如金。
在最后的日子里,他们聚集了很多起义人员,准备奔赴太原,参加最后的决战(此时前方已经开战了),在路过雷家堡的时候,有位曹举人为他们摆酒饯行,在席间,曹举人劝大家,现在实力悬殊,就别去送死了。
薛宗周激动地说:“我们也知道此去有去无回,但如果我们看到了明朝的旗号,却还观望的话,那么我们还算是大丈夫吗?!”(极知事不无利钝,但见我明旗号,尚观望,非夫也!)
然后,薛宗周转身对王如金说:“你有老母亲在堂,就别去了!”
王如金盯着薛宗周回答:“我已经和母亲讲了,是老母亲让我去战斗的!”
薛宗周含着眼泪点了点头。
最后,他把傅青主拉到了旁边,对傅青主说了一番话。
他说:“青主,你我兄弟一场,今天就要分别了。”
傅青主很诧异:“此事怎讲?”
薛宗周:“我希望你能够活下去,我们这些人里,你的笔法最好,我希望你能够在我们战死后,把我们的故事写下去!”
傅青主一听急了:“大家一同出生入死,为国捐躯,岂可独活我一人!”
薛宗周:“青主,此事必须有人记载下去,这比我们去战斗还重要啊,否则,壮士们一腔碧血,转眼就会被掩埋掉的,反清复明的大业,又岂是一天能够完成的!”
傅青主的眼泪汹涌而出,已经无法说话了。
薛宗周:“青主,为了弟兄们,请你一定要活下去啊!一定要把壮士们的精神写给后代!让千古之后的人知道,什么是‘忠义’二字!”
傅青主紧紧地抓着这位兄弟的手,泪流满面。
然后,薛宗周转过身,带领着这几百人的队伍,奔赴前线。
此次战役,清军派重兵大举进攻,起义军最后退守晋祠,清军攻城几日不克,最后挖地道放入炸药,炸开城墙,起义军与清军展开了白刃战,王如金身中数箭,力战而死,薛宗周力战群敌,最后葬身烈焰之中。
他们不是正规的军人,他们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但是,在国难当头的时刻,他们却拔剑杀敌,慷慨赴死!
面对这些前辈,我们斯复何言!
在事后,傅青主含着眼泪,写下了饱含悲愤之情的《汾二子传》,其中详细地记载了起义的过程,和最后壮士们慷慨赴死的过程,此文流传了下来,我们现在可以看到。
傅青主一生都在自责自己,怎么没有在那场战斗中和大家一起死去。
但是,我相信,薛宗周在九泉之下一定会微笑的,他一定会说:谢谢你,青主,是你,成就了我们的义举!感谢你。
《汾二子传》这样的文章流传了下来,傅青主一生写的多如牛毛的攻击清朝的诗作也流传了下来,其实我一直都很奇怪,为什么在文字狱那么多的清朝,傅青主会是一个例外,不但没有因此而受道瓜葛,清政府还不断地试图给他官做,最后连皇上都对他特客气,真是奇怪,看来,有忠义之心的人连敌人都会佩服的啊。
从那以后,傅青主继续在民间行医,同时着书立说,直到四十九岁的时候,发生了着名的“朱衣道人案”,所谓朱衣道人就是傅青主的别号,傅青主因此被捕入狱。
事情发生的起因是这样的,当时在南方还有永历政府,从事反清运动(后来被吴三桂给镇压了),永历政府派了一个叫宋谦的人到山西来组织起义,此人来到山西后,广泛联系山西反清人士,准备伺机起义,宋谦曾经前来见过傅青主。
本来宋谦和各界人士约好在三月十五日起义,结果他在三月十二日路过武安县的时候,有个捕头发现宋谦骑着骡马,并随身带着弓箭,形迹可疑,就报告了县衙,结果县衙派兵丁在十三日凌晨将宋谦抓获,在严刑拷打下,宋谦变节,共出了起义的一些组织者,这其中就有傅青主的名字,于是河南巡抚(此事发生在晋冀豫交界)上报朝廷,不久,朝廷下令,将宋濂正法(这是个很糊涂的命令),捉拿其他人等。
于是傅青主及其儿子傅眉入狱。
整个案件的过程其实我们能够从普通文献里见到的记载很少,大家历来说法不一,但幸运的是,1963年在北京中央档案馆的清朝档案中发现了“朱衣道人案”的审讯记录和判决题本,这样,我们就看到了真实的情况,对事情有了深入的了解。
傅青主在被捕后,“容色自如”,虽严刑拷打,仍“言语不乱”,显示了大丈夫本色。
在审讯中,傅青主面对审问,从容应对,一口咬定没有参与,拒绝供出其他人,因为知道宋谦已经被处决,所以在应对中提出了一个要求:“若将姓宋的提来,与山(傅青主自己,傅山)杂在乱人中,他若认识得山,山便情愿认罪。”(以上为审讯记录原文)
审讯的人气得脑袋都快爆了,哪位王八蛋下令先把宋谦杀掉的啊(皇上下的令),现在死无对证啊。
没办法,只有严刑拷打,于是大刑伺候!
这个案子的一直牵动到清朝的最高统治者,顺治皇帝几次朱批,指示如何进行审理,可见清政府对此十分重视。
可是,却一直从傅青主的嘴里得不到任何有价值的内容。
最后,傅青主说宋谦来拜访他的时候他拒绝了,没有见面,当时有山西布政司经略魏一鳌正巧来傅青主的家里给他父亲求药方,所以亲眼看见,可以作证。
傅青主就是这么随口一说,其实哪有这事啊?
那么,如果衙门去询问魏一鳌岂不就暴露了吗?
实际上,傅青主心里是有数的,能够在危急关头托身的朋友是谁,他自己心里应该很清楚。
果然,衙门派人到布政司魏一鳌那里询问。
魏一鳌听了,连一点犹豫都没有:“没错儿,当时我就在傅青主的家里,亲眼看见的,他们没有见面。”
什么是真正的朋友?可以将生死相托者方是!
这事儿又被汇报给朝廷,北京那边在八月由皇上下旨,由刑部尚书任俊、都察院左都御史龚鼎孳、大理寺卿尼堪等十五名大臣会审(级别很高了),结果又是搞不出了结论,最后还是告诉下面,严刑逼供!
在遭受酷刑的时候,傅青主还曾经以绝食来进行抗争,他曾绝食九日,可见其不屈的意志!
傅青主是六月份被捕的,期间受尽了折磨,严刑拷打甚至摧毁了他的健康,但始终不曾低头。
他还在监狱里写下了许多诗篇,在诗中,他曾经用坚硬如石的老椿树来比喻自己:“狱中无乐意,鸟雀难一来。即此老椿树,亦如生铁材。高枝丽云日,瘦干能风霾。深夜鸣金石,坚贞似有侪。”其坚毅乐观之气节,令人赞叹!
要是我们自己碰到这种情况不知道会表现如何,您可以设想一下,被日本鬼子抓去了,会经受得住严刑拷打吗?
傅青主不但能,居然在监狱里还有精力给别人讲课(真是服了),他在给一个青年狱友讲忠孝的事情的时候,提到了自己的母亲,其实,傅青主在监狱中最担心的就是自己的老母亲,自己的老母亲已经八十多岁了,还让他跟着自己担惊受怕,实在是心中不忍啊,但是他说忠孝不可两全,想必母亲该会理解自己“责有不得辞”吧。
那么傅青主的母亲此时如何呢?文献载,老人家对傅青主的侄子傅仁说:“你二大爷我已是舍了他了”,老人此时家里已经没有什么人了,儿子和孙子都入了监狱,但老人却对痛苦平静如常,她对傅青主的朋友们说:“道人儿应有今日事,即死亦分,不必救也!”可见,她早已做好了牺牲自己儿子的准备。
那么,难道老人真的是那么的坚强吗?实际上,人心皆为肉长,哪有不痛心之理?别人告诉傅青主,他的母亲“饮食稀少,泪眼肿痛”,背地里“念儿忆孙,不少绝口”!
傅青主听了以后,心如刀割,“热泪浇心”。
到了年根底,由于始终审不出个眉目来,只好先把傅青主的儿子傅眉放回。
傅青主在后来的诗里描述了傅眉一路狂奔回家的情况:“黄昏奔西村(他们家居住的地方),几死固碾沟(差点掉进沟里)。敲门见祖母,不信是尔不。稍马顷少米,菜向邻家求。明日是年下(除夕),稀粥寒灯篝。老母举一匙,如我进遮羞”。
诗中写到傅眉回家后,老祖母简直不相信是他回来了,马上拿出仅有的一点米,然后向邻居要了点菜,给傅眉做吃的,明天就是除夕夜了,结果祖孙两人在寒冷的屋子里喝点稀粥就算迎接新年了。
每次读到这首诗,我都会泪流满面。
好一位深明大义的老人啊!
傅青主在狱中写了许多英勇不屈的诗歌,实在是非常精彩,各位可以参看1991年出版的《傅山全书》,但是此书早已卖断了货,旧书市场上的价格据说已经炒到三千元一套了,看来深爱傅青主的人很多啊。
估计从各地的图书馆还可以借到。
在审讯实在没有什么结果后,只好在第二年的七月份,由顺治皇帝下旨,把傅青主给释放了。
时人称赞傅青主“浩气如虹贯碧空”。
傅青主在出狱以后,曾经去南方做了一次游历,估计他的目的是想考察一下南方反清斗争到底进行得如何了,因为听到的传说太多,今天说那儿起义了,后天又说没有,到底如何呢?傅青主决定亲自去看看。
这次游历的结果是,傅青主看到清朝政府已经几本控制了全国的局势,各地已经几本平静了下来,老百姓已经开始恢复生产了。正所谓,大势已去矣。
这次游历是傅青主生活的一个转折点,从此,他知道武力斗争已经没有任何希望,自己能够做的,只是与清政府不合作而已。
回到山西后,傅青主搬到了太原东山脚下的松庄,因为他不承认满清政府,认为自己是侨居在异国的统治下,所以一直称自己侨居松庄(当时还没有护照之类的说法,所以华侨的身份可以自己封)。
在他侨居松庄的第一年,他的母亲去世了,享年八十四岁。
他在松庄一住就是十多年,在这些日子里,他除了整理一些学术着作,生活中一个比较重要的事情就是为人瞧病,因为此时他的医名已经比较大了,前来求方的人很多。
他在临床中发现,妇女患了病是比较凄惨的,过去人很封建,尤其是妇科疾病都认为是隐私,所以一般都是不好意思讲,等到病重了,治疗的难度也大多了,而妇女在中国社会环境下所承受的压力也较大,生孩子,养孩子,孝敬公婆,伺候老公,都她一个人干了,一般是还没到四十岁呢,就是一个标准的黄脸婆了,有的甚至因疾病而早死。
而且,由于妇女的生理与男子不同,因此,其疾病也有自己的特点。
所以自古有“宁治十男子,不治一妇人”的说法。
在面对这些患者的时候,傅青主的心情是非常难过的,因为他想起了自己早逝的妻子。
为什么治疗妇女疾病的方法如此的少呢?难道妇女就不值得我们去尊重吗?
于是,有着叛逆思想的傅青主开始刻意于妇科病的治疗,并在这一期间写下来流传千古的《傅青主女科》。
说起这本《傅青主女科》真是值得特书一笔啊,这本书对妇科疾病分析得非常透彻,其中的药方也是傅青主经过千锤百炼,最后总结出的,此书之精炼,临床疗效之好,我认为在古代医书中只有张仲景的《伤寒杂病论》能够与之媲美,就在今天,妇科医生很多仍然是用其中的方药来进行加减,全国每天妇科医生开出的傅青主的医方应以千计,我自己就在临床中经常使用傅青主的方子,疗效常在三副内,所以对其推崇异常,经常向同道朋友宣传,有一阵子我们学校小书店的图书打折,《傅青主男女科》(瞧瞧,还搭上一个男科)才卖几元钱,结果我碰上人就对他们讲,价值千金的书啊,才几元钱,还不快去买?结果没多久下来,就人手一册了。
由于傅青主这个人太神秘了,光他的笔名就有几十个,所以在清朝的时候曾经有人怀疑《傅青主女科》是否是他写的,实际上在近世已经没人争论此事了,因为建国后在山西发现了多部傅青主医学着作的遗墨和抄本,经过文物考古专家鉴定,已经得到确认。
值得欣慰的是,随着社会的稳定,家藏文物的人不断献宝,目前有更多的傅青主留下的文物正在被公诸于世。
除了《傅青主女科》,他还在这个阶段写下了很多其他医学着作。
在他的诗作里,我们可以看到傅青主这一时期的写作状态,如:“一缕沉烟萦白牖,先生正着养生书”(摘自《青羊庵》,先生是指他自己)、“江泌惜阴乘月白,傅山彻夜醉霜红”(摘自《红叶楼》),可见他经常通宵达旦地写着医学着作。
当然,您别以为傅青主整天都在写医学着作,那就错了,傅青主的博学是我们无法想像的,首先说他的书法,此时他的笔风已经由原来的雍容华贵一变成为了狂傲和洒脱,其气势之恢弘,其对章法之藐视都达到了令人动容的地步,尤其是他的草书作品,更是让人看了心旌摇荡,更有摄人的气魄。
我经常向人讲做事的境界问题,而书法是最能体现此中之道的,做事有“术”和“道”的区别,有“术”的人已经很不错了,可是他们会经常发现自己再也无法提高了,怎么努力都无济于事,这个时候,如果他能够获得更高的境界,进入“道”的层次,那么他就会获得突破性的进展。而现在很多人写草书,都是沉醉于“术”的层次,事先安排好运笔的路线,然后慢慢地按照设计线路书写,这样的作品,总是在二流中,而真正达到了一定境界的书家,则根本不是这样写的,他们完全是自己先进入酣畅淋漓的状态中,然后挥笔而就,据说唐代张旭在写狂草的时候,经常是喝了酒,自己兴奋得大呼小叫,然后一蹴而就。这种作品,才是真正的能够震动人心、气势磅礴的作品,让他自己再写第二遍都不可能。你再来看傅青主的作品,亦多如此。
因为,他已经达到了那种意在笔先,无拘无束的境界。
书法界公认,傅青主是中国最后一位草书大师,从此以后,如此大师,再也没有出现过。
有的人说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又出现了许多草书大师,在我看来,根本没有。
因为,书“道”的功夫在笔墨之外,在人生的境界中。
顺便说一句,傅青主某些书法作品现在看起来(比如《啬庐妙翰》手卷中的楷书),绝对是后现代主义作品,放在今天风格前卫的美术馆中展出,仍然绝对前卫。
他和他儿子傅眉的某些画也是,我乍一看吓了一跳,这不是典型的印象派画作吗?
傅青主在学术研究方面则认为“古学不可废”,因此他把研究各种古学都当作自己的任务,他提倡“经子平等”,在注解、训诂、考据的基础上,开始进行批注、评注、校改,他打破独尊儒术的概念,对诸子百家一同研究,开创了研究子学的一代风气,子学研究从他那里开始繁荣起来。
总之,他所作的学问我难以用简单的语言来概括,各位知道他是一位在学术的各个方面都有巨大建树的人就可以了。
有人会提出这样的问题:这位涉猎的范围如此的广泛,能样样都精吗?
这个问题我也曾考虑过,因为我也没有达到那种境界,所以只好猜想(实在是没有办法啊,请各位原谅),但是我们会发现,这个世界上有许多大师,会同时在几个领域里都独占鳌头,因此我猜想学问之间是互通的,是互相促进的,可能在一个领域达到了至高的境界,也会使人更容易理解其它领域的问题。大家也帮着想想,是不是这么回事儿。
由于傅青主的学问太大了,所以前来拜访的人络绎不绝,全国各地的许多学术精英都前来拜访,进行学术交流,其中比较有影响的比如着名大思想家、学者顾炎武,这位是当时学术界的一大牛人,也是学贯天人,他也是极重民族气节,一生反清,同时学问渊博,在音韵、训诂、考据方面是一代大师,他和傅青主两人一见如故,从此成为了一生的好朋友,这两位大学究在一起,那可真叫一绝,他们俩说话估计您旁边可能都完全听不懂,因为全是典故,听上去就跟江湖黑话似的,在《十七史商榷》中记载,有天傅青主叫顾炎武起床,说了句“汀茫久矣!”顾炎武一愣,继而才恍然大悟,原来古音中“天”就读做“汀”,“明”就读做“茫”,也就是“天亮很久了”的意思,人家大学究的说法就是不同。
两人在一起还写了大量的诗,各位别以为古人写诗很费精力,其实就和我们发帖子一样,随手写的,特快。这两人写的诗拿来,可能大家基本都看不懂,也都是满篇的典故,看来学问太大了也有毛病啊!
当然,这样也有一点好处,就是他们在商量反清复明的事情的时候,就是弄一个清廷的密探在身边,这位密探伸多长的耳朵也听不懂,怎么也要个教授级的密探才能听个大概。
这二位后来还为了给反清复明提供方便,就创造了一种转运资金的方式,就是票号,这就是后来横行天下的山西票号的开始,没有想到,两位大学究的一个点子,竟创造了日后的票号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