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刺之真,必先治神”出自《素问·宝命全形论》,其强调“治神”是针刺的关键。这种治神为先的原则,是中医针灸疗法的特色之一,同时也反映了中医疾病诊疗观中以人为本的治疗思想。以下从其产生、精神实质等方面进行论述。
产生
《内经》中“神”的概念十分丰富。《灵枢·天年》云:“何者为神?岐伯曰:血气已和,荣卫已通,五脏已成,神气舍心,魂魄毕具,乃成为人。”《灵枢·本神》云:“两精相搏谓之神。”人之生源于父母之精,神在两精相合形成新生命体的同时也产生,即“形具而神生”。神是生命活力的集中体现,其存在与产生以形体为基础,由精、血、气化生,又统驭着精、血、气及脏腑经络的功能活动,是生命活动的主宰。
经络既是人体组织结构的重要组成部分,又是维持人体脏腑组织器官生理活动不可缺少的信息系统,还是气血运行的重要途径,故经络在人体生命活动中发挥着极为重要的作用。《灵枢·经脉》云:“经脉者,所以决死生,处百病,调虚实,不可不通”,说明以通调经脉治疗疾病,凸显了以调经为主要治疗机理的各种疗法,强调了针灸等在临床治疗学中的地位。
古人在长时期的针灸临床实践中观察到针灸通过调动经气从而获取治病疗效,由此强调促使经气发挥调节效应者,为人之神。因此,在形神一体观的指导下,“凡刺之真,必先治神”是在针灸临床方面重神气思想的概括与总结。
精神实质
《内经》认为,“凡刺之真,必先治神”针灸疗法的精神实质包含两方面:一是医者自身知神治神,二是病者必须以神应之。
其一,治医者之神。医者是实施针刺的主体,医生之神是影响疗效的重要因素。马莳注云:“盖人有是形,必有是神,吾当平日欲全此神,使神气既充,然后可用针以治人也。”吴崑注云:“专一精神,心无他务,所谓神无营于众物是也。”笔者认为,二者宜合参。医生进针前,先调整自己的精神状态,要聚精会神,专心致志,注意力集中在病人和毫针上,细心体察疾病的虚实,把握最佳诊治时机。应如《灵枢·九针十二原》所云:“神在秋毫,属意病者。”并且需要观察治疗过程中患者经脉之气的变化,及时调整针刺手法,即《素问·宝命全形论》所指出的“如临深渊,手如握虎,神无营于众物”。经气应针后,当不失机宜。无论针刺深浅、穴位远近,皆应小心谨慎如临深渊,运针不释如手握虎,精神专一,贯注针下。同时,必须使病人神情安定,意守针感,进而取得《素问·保命全形》所云之“和之者若响,随之者若影”的治疗效果。故在针灸临床中,医生必须先治其神,后调其气,使神气相随,手法形神合一,方能针刺得气取效。正如《灵枢·终始》云:“深居静处,占神往来,闭户塞牖,魂魄不散,专意一神,精气之分,毋闻人声,以收其精,必一其神,令志在针,浅而留之,微而浮之,以移其神,气至乃休。”
其二,病人之应神。《素问·五脏别论》曾云:“拘于鬼神者,不可与言至德。恶于针石者,不可与言至巧。病不许治者,病必不治,治之无功矣。”强调了病人之神对于治疗的重要性。由此“凡刺之真,必先治神”也提出了对病人的要求,务必使患者安神定志,医生须以病人为本,标本相得。《内经》强调患者的精神状态直接影响治疗效果。如《素问·汤液醪醴论》云:“病为本,工为标,标本不得,邪气不服”,“精神不进,志意不治,故病不可愈。”为此,治疗疾病要首先了解病人的思想动态和心理活动,使病人解除顾虑,稳定情绪,树立信心,积极配合,如此心神安,血气和,经气易至,见效快捷。对于个别精神高度紧张、情绪波动不定的病人,应暂时避免刺灸,以防神气散亡,造成不良后果,当待其神志安宁时,方可施治,如《灵枢·终始》云:“大惊大恐,必定其气,乃刺之。”《灵枢·本神》亦云:“是故用针者,必察观病人之态,以知精神魂魄之存亡,得失之意也。”其次,制神导气,令气易至。《灵枢·行针》曰:“其神易动,其气易往。”施术过程中医生应当密切观察病人的神态及其对针灸的反应,通过控制病人精神的方法,使病人排除杂念,入静守神,引导经气直达病所。目为心神之使,通过医患眼神的交流,可达调整和控制病人神气,促进经气运行的目的。如《素问·针解》所说:“必正其神者,欲瞻病人目制其神,令气易行也。”《灵枢·官能》亦云:“缓节柔筋而心和调者,可使导引行气。”目前有用入静诱导法,诱发“气至病所”,即与此有关。
病案举隅
临证中,“治神”是针刺治疗的基础和前提,亦为最首要的针灸治疗条件。在“治神”的前提下,才能达到“五脏已定,九候已备”,从而再施以针刺手法。否则不明脏腑虚实、经络内外之病候而施针,则往往会失治误治。
举一病案:一男子耳后漫肿作痛,肉色不变,脉微数,以小柴胡汤加芎、归、桔梗,四剂肿少起,更以托里消毒散数剂,脉滑数,此脓已成矣,宜针之。彼畏而不肯用,因痛极,始针之,出脓碗许,以托里药,两月余而治愈。凡疮不起者,托而起之,不成脓者,补而成之,使不内攻。脓成,而及时针之,不数日即愈矣。常见患者,皆畏针痛而不肯用,又有恐伤良肉而不肯用。殊不知疮虽发于肉薄之所,若脓成,其肿亦高寸余,疮皮又厚分许,用针深不过二分。若发于背,肿高必有三四寸,入针止于寸许,况患处肉已坏矣,何痛之有,何伤之虑。怯弱之人,及患跗骨疽,待脓自通,以致大溃,不能收敛,气血沥尽而亡者为多矣。(《外科发挥》)
按:医家心知,疮证脓成之时宜针之,方能治愈。奈何患者心中惧针,患处疼痛暂时可忍耐,故拒绝针刺,医家此时不应强迫其接受治疗。待到患者因疼痛至极,不能忍受时,愿意接受针刺才宜针之。医家需心神坚定,不能动摇,可用言语劝解患者,如详细解释进针的深度从而排除其畏针痛的顾虑,向其解惑安定其神志,稳定其心态之后针刺,而后再辅以托里药,最终痊愈。医家与患者的心态对治疗结果均有重要影响,诚所如高世栻所云“以我之神,合彼之神,得神者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