诒按∶吴氏所论温疫中后治法,大概与伏温相合。故后来张石顽、蒋问斋等治温热病,每每引用。惟方药粗悍,宜于藜藿壮实之体,而不宜于膏粱虚弱之人耳。所可议者,开手即谓温疫秽浊之邪,由口鼻吸受,藏于募原而发。将伏气化温之病,概行抹煞。并疑内经冬伤于寒春必病温之语为不足凭。试思募原之邪,专在气分,即使善于传变,亦何至有先里后表,但里不表,里而又里,如后面所称九传之变证哉!至所叙初起证情,以及舌苔脉象,大略是暑湿浊邪蒙蔽中焦之证,与疫厉恶毒之邪,沿门阖户,如霍乱烂喉捻颈等险恶之证,传染不已者,亦不相同。然则又可所指之温,既未得伏温之真谛;所论之疫,又未得疫证之全体∶似无足取矣。然又可当明季兵荒 至之时,确有是病,以此治病,确乎有效,乃以其所阅历者着为此论。虽不免有粗疏之弊,亦岂容一概屏弃。况篇中所论应下失下,及下后诸变证,曲折详尽,多阐前人未发之秘,堪为临证圭臬者,正复不少。爰采论中,与伏温相合者各条,附列于下,并分系于各篇之后而详论之。
温疫之邪,从口鼻而入,不在经络,舍于伏膂之内,去表不远,附近于胃,乃表里之分界,是即内经疟论所谓横连募原是也。凡人本气充满,邪不易入,适逢亏欠,因而乘之。感之浅者,待有所触而发;感之深者,中而即病。其始阳气郁伏,凛凛恶寒,甚则四肢厥逆;既而阳气郁发,中外皆热,发即昏昏不爽,壮热自汗。
此邪伏于募原,即使汗之,热不能解。必俟伏邪已溃,表气渐行于内,精元自内达表,此时表里相通,大汗淋漓,邪从外解,此名战汗,当即脉静身凉而愈。
诒按∶从口鼻吸受者,必系暑湿秽浊之邪。其发也,心有痞闷、呕恶、嘈搅等募原达胃之见证。治之当用芳香开泄,如藿香正气之类。此不在经络,本非汗能解。若暴受风寒邪在经络者,其邪尚浅,一汗即解而不战也。若大寒大热,必战而得汗乃能解热者,其邪必深且重。迨郁伏而发,邪正交争则战,正胜邪却则汗,此即属伏温见证。虽病情万变,不可执一,伏温之病∶每有兼挟暑湿秽浊,或暴感风寒夹杂而发者∶然医者必须逐层分别,认清来源,方可施治。吴氏于入手之初,叙述病情,不能分晰清楚,混称之曰温疫,致后人相沿遗误,不容不辨。
若伏邪未尽,必复发热。其热之久暂,视所感之轻重,要皆先寒后热。至伏邪发出,方显变证。
诒按,据此病机,合之下文表里九传,则所云伏邪,必非轻浅之邪,如募原所伏之秽浊矣。
其证或从外解,或从内陷,更有表里先后不同∶有先表而后里者,有先里而后表者,有但表而不里者,有但里而不表者,有表而再表,有里而再里,有表胜于里者,有里胜于表者,有表里分传者。此为九传。
诒按∶所列九传证情,变幻殊甚。然惟伏气化温,从少阴外达者,每每有之。邪机仅在募原者,未必如是也。
疫邪初起,脉不浮不沉而数,昼夜皆热,日晡益甚,头疼身痛。不可用辛热药汗之,又未可下,宜用达原饮以透募原之邪为当。若见少阳、阳明、太阳证,随经加柴胡、葛根、羌活为引,以提其邪出阳分也。
诒按∶若系暑湿浊邪,舌苔白腻者,用达原饮甚合。若伏温从少阴外达者,则达原饮一派辛燥,既不能从里透邪,而耗气劫津,非徒无益,而又害之矣。学人当细心体认,勿误用也。
邪之轻者,舌上白苔亦薄,脉亦不甚数,一二剂自解。如不得汗,邪气盘错于募原也,只以本方主之。
感之重者,舌上苔如积粉,药后不从外解而反内陷,舌根先黄渐至中央,此邪渐入胃也。前方加大黄下之。
诒按∶以舌苔之浓薄为病之轻重,是暑湿浊邪之的据。若伏温则尽有邪机极重,而舌苔如无病者。缘邪发于阴,未涉于胃故也。学人于此等处,细心分别,则伏温与疫邪异同之辨,自可了然矣。
若脉长而洪数,大汗多渴,此邪气适离募原,欲表不表,白虎汤证也。如舌上纯黄色,兼见里证,此邪已入胃,承气汤证也。
诒按∶白虎、承气,均是治热邪犯胃之重剂。凡无形之邪热,燔灼于胃者,用白虎∶有形之垢热,结于胃腑者,用承气;此一定不易之法。乃以欲表不表,则当以导之出表为要,不当以白虎专清里热矣。
疫邪为病∶有从战汗解者;有从自汗盗汗解者;有无汗竟全归胃腑者;有自汗淋漓,热渴反甚,终得战汗而解者;有胃气壅遏,必下后始得战汗而解者;有汗解而里和,越三四日复发热者;有已发黄,因下而复热发斑者;有竟从发斑而愈者;有里证偏重,虽有斑仍非下不愈者;此虽传变不常,要皆意中事也。
诒按∶所列病情传变,颇为详悉。但如汗解后,越日复热;发黄后,因下复热;发斑后,仍非下不愈;此等证情,伏温每每有之。若邪伏募原之湿温,未必尔也。
又有意外之变,如男子适逢使内,邪热乘虚陷于下焦,气道不通∶以致小便淋涩,少腹胀满,至夜发热。用导赤、五苓辈,分毫不效;与大承气一服,小便如注而愈者。
诒按∶此邪热陷入肝肾之部,当从阴分,导泄其热乃愈。导赤、五苓,固与证不合,即承气得效,亦不过得大黄泄热之力耳。其实方中之枳、朴、芒硝,与证情亦不相合也。
又有女子经水适来适断,以及失血崩带,心痛疝气,痰火喘哮等证,随时挟发者,此皆出于意外者也。大抵邪行如水,惟HT 处受之,此喻最切要。至因新病而来旧病,但治新病而旧病自已也。
诒按∶因新病牵动旧病,治当以新病为主,此定理也。但其中亦须审察轻重缓急,以定治法,未可执一论也。
然有大劳、大欲、大病、久病后发病者,此为四损。其正气先亏,每致邪气易陷,多不可救。
诒按∶凡决温热病之生死,总以正气之强弱衡之。病邪虽重,而正气能支,尚可不死,有病邪虽轻,而正气不能支持,每每猝然蒙陷。不可不知。
吴又可曰∶疫邪一二日,舌上苔如积粉,早服达原饮一剂。午后舌色变黄,随见胸膈满痛,大渴烦扰,此伏邪已溃,毒传于里也。前方加大黄下之,烦热稍减。傍晚后加躁烦发热,通舌黑刺,鼻如烟煤,此邪毒最重。待瘀到胃,急接承气汤,抵暮大下,夜半热退,次早黄刺如失。一日有此三变,数日之法,一日行之。因其毒甚,故传变亦速,投剂不得不紧;设用缓法,必无及矣。
诒按∶似此传变迅速,疫邪秽毒极重者多有之;若寻常伏气所发,未必若是之重且速也。
又曰∶邪入胃者,非承气不愈。误投白虎,既无破结之能,反抑邪毒,致脉不行,反变细小。倘误认阳证阴脉,复不敢下,逡巡死耳。当此急投小承气,庶可挽回。
诒按∶必有大热大渴,脉洪多汗,舌无浓浊苔,方为白虎的证。至脉变细小,仍投承气,亦须认清见证。
若胃无垢热,承气岂可妄施。
又曰∶疫邪初发,必在半表半里。至于传变,或表里分传。医执成见,必先解其表,此大谬也。尝见用大剂麻黄,一毫无汗,转加烦热。盖里气结滞,阳气不得宣达于表,即四肢未免微厥,安有津气蒸蒸而外达乎。
必用承气通其腑。苟里气一通,不待发散,多有自汗而解者。
诒按∶所论虽属疫邪,而温热病热结于胃,津液不行而无汗者,其理与此正同。